​你不懂

（文 / 五七）

我和小祝是同年来到北京的。我在家长的簇拥下到某一流高校报到，他一个人拖着箱子搬进了一所京郊学校的集体宿舍。从我们那个小地方来北京上大学的没几个，所以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跑到城里来找我们玩。在24小时营业的餐馆通宵，在KTV或网吧刷夜，他花起时间来很大方，简直了无牵挂。

后来大家都忙了，他来得少，我也见不到他几面，但每次见他时他都比上一次更胖更邋遢。我笑他太过放任自流，他却一口咬定我不懂他的苦衷，露出嫌弃的表情，甚至不屑于向我解释，好像是摇摇食指对我说“你不懂”。

也几乎是在他最胖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女朋友，一个学音乐的女孩，一头长发，会弹钢琴。我去拜访过他们合租的房子，隔断的单间，一个书柜堆满了高端男性杂志，他说全是甩卖的过刊，一张小桌子摆满各种玩具小人，这是两人共同的爱好。

那天我请他们吃了顿饭，在他号称北京最好吃的湘菜馆。他负责点菜，拒绝让我插手，吃得呼哧呼哧，临了撂下一句：“你是个好人。”但当我遇到什么困顿的事，他从不安慰，台词总是那句：“你不懂。”

在我毕业继续读研的两年里，他一直在找工作，是的，找了两年。他的头发越留越长，衣服越穿越黑，凉鞋越穿越破，人却越来越胖。我有时会真诚地劝他女朋友帮他收拾收拾，这副尊容哪个老板敢要，但下次见到还是老样子，而他女朋友会和我们一起疯狂地嘲笑。

别人看不上他，他更看不上别人，常常是干了几天就拍屁股走人。别人想要劝，他又是那副“你不懂”的表情。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他也看得上的单位开始实习，结果对方一直欠他工资，只给他发了一件单位的T恤垫着。他觉得很好笑，就“宅”起来开始折腾一本电子期刊，昏天黑地日夜颠倒，我问他这能赚钱么，他说：“当然不能。”

不久，他在博客里贴出来一首诗：“你可以嘲笑我没有钱/没有健康没有漂亮的笑容/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不去看你/但是如果你嘲笑我的梦想/那我只好拿出鞭子/打你屁股/直到你回到羊群里去。”

我才想起来高中时他的周记本经常被班里人传阅，当我们都在练习高考作文的时候，他写诗写小说，字奇丑，但文章漂亮。他编了好多人物，比如将军、士兵之流，但大多都是固执的呆子遭遇倒霉的命运，所以他有一个外号就是“祝将军”。我还曾经从罗马给他寄过一张明信片，上面就写“将军，罗马喊你回家吃饭”，可是他说地址给错了，让我重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