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发现的名画

（文 / 曾焱）

在博物馆界和收藏市场，每隔三五年，便会有听来传奇的事情发生。2006年曾有意外惊喜是关于17世纪佛兰德斯画派的大师凡·代克。凡·代克有一幅代表作《斯特菲尔德女伯爵凯瑟琳》，1920年起就被宣告下落不明，艺术史学家大都认为该作品已经从公众视野中消失并且很可能永远不再出现，它却突然在2006年的纽约拍卖市场上露了一面，之后又被私人收藏。2010年，故事再次落在了佛兰德斯画派身上。9月23日，西班牙文化部部长安赫蕾斯（Angeles Gonzalez-Sinde）向媒体公布，普拉多博物馆在为一幅私人收藏的画作进行修复时意外发现，该画为16世纪佛兰德斯画派大师彼得·勃鲁盖尔（Bruegel Pieter）的作品，在此之前，它一直被人作为小勃鲁盖尔的画来收藏。如果无误，全世界现存的彼得·勃鲁盖尔名画就从原来的40件增加为41件，这在博物馆界是一大轰动新闻。

佛兰德斯绘画被视为欧洲绘画史上的“白银时代”，这一时期的大师画作，在各个博物馆都属于镇馆珍品。“佛兰德斯”是欧洲的一个历史名称，法语又称为“弗莱芒”。这一地区的确切范围今天已经很难划定了，按照普遍的说法，地理上它大约包括现在比利时的东佛兰德斯省和西佛兰德斯省、法国的加来海峡省和北方省以及荷兰的泽兰省。从中世纪一直到17世纪，由于毛纺织贸易兴起，佛兰德斯逐步变成欧洲最富有的工商业中心，虽然在历史上反复被法兰西王朝、哈布斯堡王朝和尼德兰王国等势力争夺和瓜分，佛兰德斯仍保留了数个拥有自治权力而繁荣不曾被打断的城市，今天比利时的根特、布鲁日和安特卫普，当时都是这种城市权力的代表，它们形成的“佛兰德斯文化”在17世纪达到巅峰，尤其是绘画，对后两个世纪的法国和英国画家都影响至深。在这些城市中，安特卫普是绘画艺术的中心，集中了佛兰德斯时期最杰出的几个绘画大师，如鲁本斯、凡·代克，还有彼得·勃鲁盖尔——通常称为老勃鲁盖尔，因为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也是画家。佛兰德斯绘画的这三大巨匠都曾是安特卫普画家公会成员，只是老勃鲁盖尔生活的年代要早于鲁本斯和凡·代克半个多世纪。老勃鲁盖尔早期为画店画版画稿，后来转为绘画，重要作品基本都在1565年后才完成。他天性幽默，喜爱夸张的造型，除了宗教绘画，就是以农民生活作为题材，所以被称为“农民的勃鲁盖尔”。

据目前所知的数字，鲁本斯一生最高产，身后留存下来的画作有3000多件，而老勃鲁盖尔只有40件左右。他在绘画史上的地位逊于鲁本斯，但作品于博物馆收藏非常珍贵。在老勃鲁盖尔的时代，佛兰德斯为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他的作品现在大部分被收藏在维也纳的美术馆，共有12幅，包括代表作《雪中猎人》、《农民婚礼》、《农民舞蹈》等，此外在他的家乡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美术馆和安特卫普马耶尔·范·戴恩·贝洛古美术馆也收藏了10幅左右。普拉多是世界上收藏佛兰德斯画派作品最丰富、最重要的美术馆之一，但老勃鲁盖尔的代表画作唯有一幅《死亡的胜利》。普拉多在建成后最初50年里，都是作为西班牙王室美术馆而存在，馆藏主要来自王室收藏，画作的选择自然和历代国王的趣味关系密切。以佛兰德斯画派为例，这部分馆藏主要来自腓力三世（1598～1621）和腓力四世（1621～1665）。这对父子都喜爱鲁本斯及其他17世纪佛兰德斯画家，他们倾力购藏这一时期的肖像、宗教、神话、风景、静物、风俗等各类作品，形成了普拉多的佛兰德斯绘画收藏主体，包括鲁本斯80件，凡·代克26件。勃鲁盖尔父子的画作也在其中，但数量不多。刚刚被普拉多博物馆验明正身的老勃鲁盖尔画作，来自西班牙一位大收藏家，据报道说，他希望普拉多博物馆暂时不要透露他的身份。这幅画的保存状况不是很好，藏家因此决定在今年2月将画送到普拉多美术馆的修复车间进行清洗，专家评估需要花9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完成。正是在修复过程中，奇迹发生了。“将画的灰尘层层拭去后，修复专家惊讶地发现，这幅画无论笔触，还是衣服褶皱、阴影的画法或者色彩的选择，都是典型的老勃鲁盖尔的风格。9月6日，我们把画拿去进行了X光鉴定，彼得·勃鲁盖尔的亲笔签名和1565～1568年题写的字迹清晰地浮现出来。”普拉多博物馆专家认为，这是多年以来对老勃鲁盖尔作品最重大的发现。

在16世纪的佛兰德斯，老勃鲁盖尔时代的画家尤其偏爱绘画以《圣经》故事劝谕世人的题材，这也是普拉多博物馆确信此画身份的另一个原因。在欧洲一些国家，每年的11月11日是庆祝神圣的马丁之旅的节日，称圣·马丁节。在《圣经》故事中，圣人马丁原是罗马士兵，338年的冬天，他在前往亚眠途中遭遇暴风雪，将自己的大衣撕成两片，救助路边一个即将死于饥寒的乞丐，他的旅途于是被称为神圣的马丁之旅。但在《圣·马丁节祝酒会》上，“农民的老勃鲁盖尔”还是与其他人不同，他在宗教题材画上沿用了自己最熟悉的语言，让旅途中的马丁置身于一个乡村纵酒作乐的场景之中，醉酒的人群和马丁圣洁的姿态形成对比，人物姿态各异，正是老勃鲁盖尔长于绘画的世道人间。画幅巨大，高148厘米，长270厘米，在老勃鲁盖尔的大幅作品中也属罕见。博物馆的专家透露，这幅画使用的材料非常特殊，它用一种以蛋清和胶状物混合的乳液来调和颜料，而不是画家通常所使用的那种油，在勃鲁盖尔的画作中极少见到。

普拉多博物馆已经表示，要以优厚的条件购藏《圣·马丁节祝酒会》，以免这幅珍贵绘画以后流出西班牙境内或者因被其他私人收藏家购买而从此远离公众。但另一信息来源又让人觉得，“无意”发现，有没有可能是博物馆购藏前的造势？有报道说，在17世纪的时候，《圣·马丁节祝酒会》曾被西班牙王国的梅迪纳塞利（Medinaceli）公爵收藏，并有资料显示，当时公爵买下这幅画的价钱，是他购入17世纪西班牙大画家委拉斯开兹的《纺纱工》的3倍。梅迪纳塞利是西班牙王国最古老的一个公爵封号，17世纪的梅迪纳塞利公爵已经是这个家族的第八代和第九代。老勃鲁盖尔的两个儿子都生活在17世纪，和公爵为同时代人，在买下这幅画时，公爵要确定作者是老勃鲁盖尔还是小勃鲁盖尔，应该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关于这幅画，以后也许还有故事。■

( 从左至右：老勃鲁盖尔的代表作《农民舞蹈》、《雪中猎人》、《农民婚礼》 )

( 9月23日，西班牙文化部部长安赫蕾斯正在欣赏老勃鲁盖尔刚被验明正身的作品《圣·马丁节祝酒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