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道格拉斯,好莱坞二代的叛逆

作者:李东然

(文 / 李东然)

​迈克尔·道格拉斯,好莱坞二代的叛逆0( 迈克尔·道格拉斯 )

回到华尔街

迈克尔·道格拉斯向本刊记者直言,他并不接受拍续集这种好莱坞生产模式,30多年来,唯一一次的续集经验就是拍完《绿宝石》(Romancing the Stone,1984)的时候,又接演了《尼罗河的宝石》(The Jewel of the Nile,1985),此后坚称下不为例,甚至主演《本能》,收获了成功,续集的主意也毫不使他心动。“成为经典必然不可复制,而平庸之作更无必要再平庸一次,当你满心诚挚去做电影的时候,被人们以作为商业行动是否合宜作为标准而评价,真叫人心痛。”

《华尔街2:金钱永不眠》是难得的例外。电影开拍前一周刚好是迈克尔·道格拉斯65岁的生日,而电影里,他拍的第一场戏就是23年后,戈登走出了牢狱的大门。道格拉斯说:“我不能像是对待那些商业角度的续集概念去看待这部电影,你知道,这很特殊,故事里过去了23年,现实里也过了23年。戈登服刑,离异,儿子死于毒品滥用,女儿有意疏远他,他一无所有。但他说,监狱的窗口反而专注了自己的思考,你知道当年的戈登就是有力量的角色,他人格化了很多美国的现实,也影响了一些人,所以我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如今的戈登该是什么样了,他能在这个很特殊的年月,和现实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经历了金融危机的洗礼,至今被许多人看做“恐怖中心”的华尔街,却一如既往地给了迈克尔·道格拉斯足够的幸运,影片上映以来北美地区票房已经连续登顶,《今日美国》更如此直言:“尽管奥立弗·斯通如今也难免显得说教过分,但单是迈克尔·道格拉斯的表演足以值回票价!”

迈克尔·道格拉斯告诉本刊记者,一度对于“65岁的戈登”忧心忡忡——如果站在观众的角度,回归戈登这个角色确实是困难的。前一部《华尔街》里,戈登是一场游戏的浪尖上的人,至今人们念叨着他的那些经典的台词:“需要朋友的话,就该找条狗!”“午饭是给懦夫准备的!”可如今的戈登正全然面对败局,失去了家庭和事业,只能靠写书和在大学里讲演养活自己,当然他的书是在提醒人们真相,但正在为钱疯狂的社会不会真正去理睬一位失败的老人。“所以我觉得这个人物甚至变得复杂了,惨淡的现实,新生的智慧,甚至岁月和孤寂都给人物内心一种深邃的空间,但戈登必须还是戈登,戈登必须表现出戈登的力量。”

​迈克尔·道格拉斯,好莱坞二代的叛逆1( 电影《华尔街2:金钱永不眠》剧照 )

为了电影更加切近现实,迈克尔·道格拉斯和奥立弗·斯通竭尽所能介绍许多华尔街高阶金融专家给年轻演员们认识,协助他们为本片做功课,不乏一些名头响当当的人物,比如成功预测了危机,人称末日博士Dr.Doom的纽约大学教授罗布尼(Nouriel Roubini)、传奇投资大师索罗斯;英克隆(Imclone)创办人瓦克萨(Sam Waksal),资产上亿的避险基金经理人查诺斯(James Chanos)等等。

迈克尔·道格拉斯笑言,其中不少金融专家也是自己私交甚密的旧友,有些人是20多年前因拍《华尔街》而有意去结识的,有些根本就是私立学校读书时代的同学。“至今我们还聚在一起打高尔夫球,我自己也做过些证券方面的投资,所以,对我来说,了解CEO、CMO、次级贷款、货币流通量等等的名词不是最困难的事情;模仿那一类人的言语节奏,行事方式,口音语气,给角色打下一个逼真的底色也不成问题。关键是,在过去的这23年中,亲眼看了那么多人的财富爆炸,又一文不名,甚至锒铛入狱,我对华尔街人生的感受甚至已经深刻于当年第一次去扮演戈登时。可如此实实在在的现实跟前,如此沧海桑田的人生故事之中,这次,我们能借戈登的存在传递怎样的观点?”

他更强调“华尔街”作为系列在当下意义:“经过80年代末,已经就是一次经济衰退的出现,当年戈登说成好事的贪婪,不仅好好地留到今天,甚至被整个国家哺育得愈发茁壮。相比1987年戈登所呈现的贪婪,如今华尔街上,银行、机构代替个人成就了最大的贪婪。两部电影,你能看到今日的美国,贪婪如何从个人走向了机构、体制、整个国家!”

好莱坞逆子

一点也不难理解迈克尔·道格拉斯对于《华尔街2》的热情,犀利和现实早就是迈克尔·道格拉斯电影的商标。从当年为他捧回第一座小金人的《飞越疯人院》开始,他的电影履历上满是这样一些话题严肃又另类的好莱坞电影。《中国综合症》(The China Syndrome,1979)、《华尔街》(1987)、《美国总统》(The American President,1995)、《灵魂和黑暗》(The Ghost and the Darkness,1996)、《毒品网络》(Traffic,2000),乃至是直接以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上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屠杀以色列运动员的真实事件为蓝本的《九月的某一天》(One Day in September,1999)。

道格拉斯向本刊记者坦言,自己对于现实有强烈的好奇心,甚至高于对电影的热情:“我不是那种电影过滤器,没有看那么多电影的习惯,如果想看点什么,八成会去看场棒球比赛,生活比故事更吸引我。如今我一般早晨6点起床,叫醒我的孩子们,和他们一起吃早饭,送他们上学,这之后我会工作一会儿,可能就是读一大摞报纸。我喜欢看身边发生着什么,虽然我也从不会是因为这一段文字那一张照片而想要拍或者演一部电影,不过是漫不经心的。况且我不过是两分钟热度的人,不会把那些事情真的放在心上,我相信,弄清楚身边究竟在发生什么不是看到或者读到的,往往是要用心想到的,而这种思考需要这种漫不经心环视的过程。”

这描述与我们想象中一位坐拥两座奥斯卡小金人的好莱坞影帝在贝弗利山庄的早晨有些大相径庭,但他可不是这里的新贵,在好莱坞,迈克尔·道格拉斯素来是所谓“好莱坞二代”代表。迈克尔的父亲柯克·道格拉斯(Kirk Douglas)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好莱坞黄金时代最抢眼的银幕硬汉,以饰演最标准的美国式英雄闻名,几乎垄断了一个时代的银幕。迈克尔·道格拉斯出生时,道格拉斯的姓氏已经被《福布斯》杂志估出2亿美元的价值。

“衔银匙而来”是最恰当不过的形容。迈克尔告诉本刊记者,十几岁时,他就决定去做一名演员,常常问父亲究竟该如何“踏入门槛”,但是老道格拉斯非常反对他的想法,说那是太容易滑落的人生,又太难找到向上力量的营生。他希望儿子走工业之路,但一心向往摄影棚的小迈克尔却异常坚持。

“当你生为成功者的下一代,那么你注定就能得到些好机会,但也永远注定你与那种‘褴褛到富贵’的故事无缘,但那才符合社会价值观取向的戏剧性。所以作为好莱坞的二代,人们一般也不会发自内心去欣赏你的作为,因为哪怕你做得努力和出色,也是预料得到的,并且走了捷径的。所以说,成长在这门生意里,就意味着不可能再体会到成功的幸福。看看周围就知道,在好莱坞,几乎没有什么成功的第二代出现,这里倒是二代们自毁前程和生命的乐园,所以,你成功的话,这没什么,落败就更是无耻、混蛋和寄生虫。”

于是,当人们迫不及待地要给迈克尔·道格拉斯贴上“小柯克·道格拉斯”的标签,迈克尔说他开始了反抗,他接下那些敏感、沉默或者嬉皮味很重的叛逆角色,彻底远离了男子气概等等所谓的传统美国英雄形象,虽然把那些“坏人”物塑造得惟妙惟肖,给迈克尔·道格拉斯带来一个不那么动听的“逆子”之称,但也正是那样一些角色,终于给予了他一个明确的自我身份——成为嬉皮滑落气质一代的银幕代表。

但是真正使迈克尔“踏入门槛”的,却来自他的制片人的生涯。1975年,迈克尔以制片人身份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座小金人。那一年,他与好友杰克·尼柯尔森历尽曲折合作完成了《飞越疯人院》,以犀利而忧伤的叙述探讨诸如当代人类文明存在的价值,以及当代社会里人的生存处境这样艰涩的话题。影片在那一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风光无限,最佳导演、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以及最佳改编剧本等5项大奖一并收入囊中。当年的惊世骇俗,至今仍在全世界范围内被影迷奉为美国电影中的经典。

事实上,老道格拉斯的存在却是这成功的前提,1963年,《飞越疯人院》曾经在百老汇上演,老道格拉斯先于小说版权的公开拍卖,就买下了肯·卡锡(Ken Kesey)小说原著的电影版权,并且着实为这个故事疯狂了一阵。连导演米洛·福尔曼(Milos Forman)也是老道格拉斯在布拉格旅行中的朋友,老道格拉斯认准了他是这部电影导演的最佳人选。但是后来,当他竭力去实现这部电影的时候,几乎所有大的制片厂都面临紧缩政策,计划了好几年终究沦为泡影。

迈克尔·道格拉斯看好这个机会,从父亲手里要来了改编权,找来朋友们,以制片人的身份,开始拍电影的尝试。“那座小金人确实非常不容易,我为之倾尽所有,但这成功鼓励了我立下这样的信念:我为自己拍电影,因为我觉得,如果我喜欢那些疯子,那么银幕外有些人也会喜欢他们。你知道一旦你得到了些勇气,做了些特立独行的事情,之后那些奇怪的电影又成功了,等于鼓舞你继续找寻机会,去打破约定俗成。”

再次把迈克尔·道格拉斯送上奥斯卡领奖台的“戈登”自然也是“超常规”。《华尔街》里,迈克尔·道格拉斯扮演的戈登,骄傲地宣称“贪婪是好的”,把赚钱比作是比性爱还要刺激的人生飨宴,游刃有余在华尔街的游戏中,唯利是图到近乎冷血,却招招击中整个国家的要害,捅破华尔街背后的真相。在当年美国,呈现这样的人物也无异于掀起一场思想上的海啸,甚至,让很多美国年轻人转行去学习金融,立志到华尔街打拼,为的就是成为戈登一样“强而有力”的男子。

迈克尔·道格拉斯把因《华尔街》而收获回的小金人说成是自己人生路上最重要的一座奖杯,是自己摆脱“好莱坞二代”阴影的开始。实际上,那小金人并没有挡住接踵而至的一场名誉灾难。90年代初,道格拉斯的第一任妻子迪安德拉(Diandra Douglas)因为无法忍受丈夫肆意出轨,及无法履行父亲的角色而提出离婚。那也正当道格拉斯的绯闻漫天飞舞的时候,甚至被媒体爆料为性瘾症患者(Sex Addiction)。

在对前尘往事的表述上,道格拉斯那在银幕上尤为可贵的矛盾气质,仍旧展露风采。时而,他告诉本刊记者:“90年代,我确实自愿去参加了康复疗程,因为那时我酗酒太严重了,之后就有一些笨蛋编辑说:‘哦,又是一个无聊的演员去脱瘾康复疗程的故事,得加个刺激点的,性瘾这个词不错吧?’于是,我就成了吸引眼球性瘾患者,毕竟性总是件能流行的事儿。有关这,我宁愿承认,有时候我没做到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比多,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以及对幸福感受方式的转变,这个情况也在好转,我只有像尊重生命一样尊重我自己的过失……”

迈克尔·道格拉斯自有解决方法。当整个世界热烈讨论他的“酒、性”问题时,他毅然和莎朗·斯通激情出演了《本能》,一部在性和暴力层面都近乎极致的电影。事实上,道格拉斯基本上不过就是延续了他在《致命诱惑》里的经典形象——具有极强侵犯性又决然对立于女性的男性,并且以1994年的《丑闻》(Disclosure)加深了这种形象,危机也就合理为塑造叛逆形象中的标志。

迈克尔·道格拉斯的人生哲学很实用,最大的冒险就是最大的机会。“在摄影机面前,我不在乎做的事情对不对,甚至把自己当成傻瓜也无所谓,我只想爆发出我生命能量,让赛璐珞燃烧起来。”

回首自己的电影生涯,迈克尔·道格拉斯说他骄傲的是实现了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控制自己的人生。“对我自己来说,我觉得无论是自己的性爱三部曲,《致命诱惑》、《本能》、《丑闻》,还是我的商人三部曲,《华尔街》、《游戏》、《完美谋杀》,我在最被动的职业生涯里,选择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观众也接受了我的作为,那些角色都不仅是‘电影里的明星’,那些电影也不是陈词滥调,这方面我非常幸运,甚至可以说心满意足。”

当然,说起关于人生的心满意足,道格拉斯一定会提及自己的家庭,1999年他迎娶了比自己年轻25岁的英国籍演员凯瑟琳·泽塔·琼斯,从此,妻子,10岁的儿子,以及7岁的女儿,被他视为人生里的天使。“凯瑟琳就是那种我生命里的女人,我对她的爱高于一切,因为她,我成了一个崭新的男人,与曾经的自己非常不同。我知道自己曾经挖苦感情,也丧失了热情,但得到这感情就犹如再次得到了上帝的庇护。对妻子的爱使得我有能力去爱别人,并且不那么理所当然地对待生活,这是我生命里最了不起的礼物。”■ 道格拉斯二代本能华尔街飞越疯人院好莱坞华尔街电影michael迈克尔娱乐八卦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