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丹的大器晚成

作者:李东然

(文 / 李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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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岁就被袁和平挖掘,主演《笑太极》(1984),脱颖而出,就有了“后李小龙功夫片三足鼎立”之“一足”之称,只是相比起其余两足之气焰熊熊,甄子丹的演艺事业才显不咸不淡,转眼就20多年。

近了天命,峰回路转,不仅“甄功夫”终于打成了电影圈里白银叮咚的招牌,华语电影界的又一波功夫热潮似乎也要因他而起,大器晚成对功夫明星来说,势必会有几许尴尬,可甄子丹毫不介意这说法,豁达到竟开口就坦言,万事万物的此消彼长,运气而已,甚至他觉得这命数于他而言是刚刚好的。他告诉本刊记者:“如果我早期有这成就,我不知怎么处理。幸好这个年龄,心境是比较平衡的,我得到了一些东西,又知如何好好利用,而且我找到一种自我欣赏的心情,我觉得这种心情对于我的事业也好,对于我个人也好,对于拍电影也好,都是极好的事情。尤其这些年,我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成熟的过程中开窍了。”

演艺圈里,这般敢言“晚熟”的人非常有限,因这话出口颇要些前提。甄子丹的母亲是世界闻名的武术家和太极高手,创办了驰名国际的中国武术研究所;父亲是《星岛日报》的波士顿编辑,擅弦乐,西洋乐器里能演奏小提琴,民乐器里能拉二胡。甄子丹自己自幼学习钢琴,喜爱肖邦,正式习武是在对李小龙着了迷之后。

出生在广州,2岁到香港,11岁移民美国,特殊的成长背景很容易就在甄子丹的言语中间显山露水,比如他好用反问作答,“美式的直接”常让人难以招架。“十几年来,这个圈里,我功夫的名气早有定论,不仅好,还有一种霸气,但大家有没有发觉?如今,我的演技比以前好多了,霸气反而是收敛了些?”

说起这坦荡荡的自信,甄子丹解释自己的性格里有执著又血性的那一面,所以话难思量,就已出口,年轻时就因此得罪人无数,但至今无悔意,也不勉强自己,时过境迁加深了心境上的平和,倒是习武人的至高境界。“学武术是极讲究控制的,控制好你的力道、呼吸、肌肉等等,要暴力嚣张,拿把枪就比几十年的功夫猛太多。所以,我觉得我自己的性格是受益于武术的,我能在自己的内心找得到一种宁静。”

甄子丹说,电影圈里乌烟瘴气一概和自己无关,他自诩宅男,尤爱煮饭,明星厨师的头衔绝不子虚乌有,闲来的爱好就是和太太去逛超市,再回家烧菜。“《叶问》里有些台词很流行,‘是回家吃饭重要,还是输赢重要’,‘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有些是我的原话,有些就是导演在现场改了我的话。因为我在片场最常和他们说,‘收工我要回家了,我老婆在家等我’,他们用电影拿我说笑,谁知,效果倒很好。”

恋家的甄子丹,如今却保持着每年3部戏的工作进度,并且不是“收工回家”而已,揣摩起角色可谓用心良苦。比如,拍《叶问》时,平时就行事很西化,走路、眼神、讲话都很快的他,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习旧时代人说话的语调和节奏,揣摩他们的举手投足,再一心把自己一切节奏都调慢。到后来,不拍戏时,剧组里有人叫他,他也是这样缓缓地转过头去,众人大呼崩溃,如白日见鬼。甄子丹说,这是这些年自己的最大转变,从前是秀功夫大于演电影的,现在倒是一心要演好电影了。

最觉得辛苦不甘的倒是,不仅远了庖厨,甚至隔离了最基本的人的“食趣”。塑造一代宗师叶问时,要些清瘦彰显仙风道骨,只好日日要么不食,要么只食到半饱,又饿又要打,常常累到头晕。到了《精武风云》,自己做动作导演,因为有个塑造陈真成超级英雄的大胆想象成了执念,就设计了赤膊甚至裸体的镜头,深知十几年的岁月毕竟不饶人,仍要放手一搏,于是开拍前半年起,5点钟起床完成肌肉上的训练,饮食更是一切为打造结实健美的身体而精心设计,严格执行,直到“脱衣”那刻,听到监视器前刘伟强因惊艳而欢呼,才松口气下来。

三联生活周刊:从剧组请假跑上片通告,为什么把自己的时间排得这样满?

甄子丹:我不认为三年五年拍一部电影一定会拍出来,最重要的是提供什么东西给观众。因为《叶问》成功,就继续扮演类似《叶问》这样的角色,不用说观众,我自己都会腻。我接戏的原则,不仅演,也做自己的动作导演,因为我想完成各种各样突破。《叶问》是这样,新的陈真片也是,我被刘伟强‘变’的态度打动了,我们觉得如今中国也富有了,中国人也更有自信了,就不谋而合地要在功夫片中创作一个新的超级英雄(Superhero),而不是当年那个读书很少,只攥着两个拳头就走进虹口道场的那个热血青年了,我们要颠覆观众的想象。

三联生活周刊:如此苦心求变的动机是什么?

甄子丹:作为一个功夫片的推动者,我非常希望就是能不断地去把功夫片的水平、指标,推上去,到我退休时候,能有人说,你们接手吧。所以,我不放弃尝试的机会,分享自己关于动作片、功夫片的一些看法、心得,我不希望停留在回想从前拍的那些片有多好,曾经的中国功夫有多风光的那个位置上。我的人生哲学是,只能面对明天,人生是往前走的,电影的发展也是这样子,所以我希望自己能不断创新。我不能保证每部电影都能成功,但去完成的过程要拼尽全力,何况,有些影响比我自己的出名更开心。比如《叶问》,造成了一定的轰动,就对整个市场产生了震动,类似《叶问》的很多功夫片、动作片,都陆陆续续地开拍,甚至对整个社会的民族自尊也有一些推动力。作为一个艺人也好,作为一个国民也好,这才是最值得自豪的。

三联生活周刊:有些“传统派陈真影迷”对新陈真片有这样的置疑,“青蜂侠”固然神勇而无敌,但丢了“拳拳到肉”真功夫的扎实,作为自己的动作指导,你怎么看?

甄子丹:我觉得恰恰相反,甚至觉得比以前更扎实。我们并没有弄任何钢丝特效之类的花哨,破了些传统倒是不假,比如“见招拆招”是比较传统的动作设计模式,尤其最后,两个高手交锋,定是你一招我一招,我闪你躲,最后一个人的绝招来破另一个人的绝招。但我觉得,今天的都市人的节奏好快,没有以前那么沉着,很难有耐心这么看完一部电影。甚至,我觉得那种思维和现代年轻人的节奏有点脱节,所以我采取了直接而具体化的纪实方法,认为当观众的情绪到了那个位置,就要宣泄得痛快淋漓,因此等不及一来一去,希望能把快拳速脚发挥到极致。也就是试着从观众的情绪出发,去掌握武打节奏,尤其到了片尾,3个层级回旋上升,在最高潮处落幕,酣畅淋漓,就像是巴洛克风格的乐曲,稍显华丽而夸张,但强调情感上的共鸣。

三联生活周刊:因为几乎同龄,人们很爱拿你和李连杰做比较,相比李连杰功夫招式上的传统,实际上你的功夫本身就带着颠覆性。

甄子丹:对。我的功夫比较杂,混合了很多东西。小时候在美国学武,又到北京学习,还有在香港,柔术、跆拳道、截拳道、拳击、泰拳、武术这些我都学过,把这些糅合到一起,随便你用什么招,只要在最短时间内击倒对手,这叫混合格斗,我是这一类的。

三联生活周刊:说起武术风格,你总在致敬李小龙,说李小龙的武术哲学对自己的影响颇深,究竟什么是你所理解的李小龙的武术哲学?

甄子丹:众所周知,李小龙创立的是截拳道,但截拳道其实并不是武术门派,更多是一种对待世界的态度。李小龙解释自己的“截拳道”时总是说,“截拳道”只是一个名字,本身并不具备意义,犹如一个人叫做“水手”不能代表他会游泳;名为“勇敢”,也并不能代表他真有胆量。李小龙经常说的“你要品尝我的茶,就要先倒空你自己的茶杯”这句在说“虚心”,因此我把李小龙的功夫看做一种对待世界和对待生命的态度,是教你怎样吸纳、总结、辨认,最终形成自己的智慧的方法。我觉得我的武术基本上就受到这种思维的影响,我至今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实习生霍然对本文亦有贡献) 甄子丹截拳道大器晚成电影李小龙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