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姑娘别走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人一多)
有个哥们儿失恋了,晚上跟我蹲在马路边喝酒时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详细地向我诉说了他和她相遇直至相知乃到相离的每个细节,甚至深入地剖析了第一次牵手以及相拥时他的心理状态,最后他说:我还以为我找着了呢——还是走了。
这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孩。那会儿我初来城里读小学,我爸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那片儿住的全是流动性极高的群体,有的匆匆而来,借个碗吃饭,隔天想要回来,他们已经带着碗走了。我和她都在那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搬进来的时间相近,房子相隔不远,第一次在一群小孩里碰了面,第二次在换了一拨儿的小孩里再碰面,都觉得“哟,其他人都走了,你还在呢”,就玩一块了。
我很快就爱上了她,她有一个俏皮的鼻子和一双好看的眼睛,说话喜欢用叠词:糖糖,手手,泥泥,这样的称呼令我着迷。我老带她到屋顶上指着街上的东西问她是什么,她每说一个我就呵呵直乐。
后来她也走了,也没给我留个话。我还记得,她消失的前一天,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只小鸡,打算送给她,她看了也喜欢,但担心她爸爸不喜欢,我表示我可以帮她照顾一个晚上,让她回去询问她爸爸的意见——然后她就一去不回了。
我也以为我找着了呢——还是走了。
当然,我后来也很多次以为我找着了。我记得比较清晰的是一个和我交往了半年的姑娘,亲密得不行,恨不得往后的几辈子都一起过了。我找了一个晚上开了一间房,刚把她带到房门,她像猛然醒觉过来似的,刮了我一耳光,骂了句“流氓”就溜了。另一个也是交往了半年,因为吸取了前面的教训,我天天跟她聊文艺,看电影也是看大刀捅进鬼子胸膛的戏,过马路都不敢拉她的手,半年后也走了。
回忆至此,那哥们儿已经把一瓶酒干掉然后躺在马路上沉沉睡去,我也渐觉视线迷糊,费了很大劲才从兜里把烟掏出来点着,塞进嘴里抽。我往远处看去,柔和的灯光把一个个在灯下走过的人都描成了油画,我脑子里忽然蹦出许多陈旧泛黄的画面,像放电影般幕幕清晰,它们也不受控制自个儿发展了下去,涌现了数不清的新景象,比如那小女孩,像活了一样在我脑里成长,很快亭亭玉立,站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冲我笑,我走进那图画,她就不见了。我把那地方都走遍,也没把她找着,刚有点儿颓了躺下来眯会儿,风就把她的味道吹来了。我正要惊觉而起蓦然转身,她的手已捂住了我的眼睛,她凑到我耳边吐气如兰:嘘,别睁眼,一睁眼我就走了。■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