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们的生活

（文 / 蒲昕宇）

28岁的甜甜最近结束了一段长达6年的恋情，对此她最大的感受是：白天吃不下饭，却会在半夜饿醒。这样的状况突袭时，甜甜会跳下床，赤脚冲进厨房，从存放刀具的抽屉里掏出一块被保鲜膜包裹的浅黄色奶酪，狠狠地咬上一口，奇妙的口感和伤心的眼泪会同时涌现，得到安慰的胃囊和缺乏安慰的心灵互相鄙视对方的浅薄。爱情，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甜甜哼着这样的歌词，梦游般返回床上。

周日清晨，我和甜甜先去北京雍和宫附近的栗子铺买了新鲜出锅的热烘烘的糖炒栗子两斤，然后前往西什库教堂。对，你是有18岁的面孔和身材，但是你半夜吃完奶酪不刷牙、脸上残存泪滴就睡觉，看着吧，你会迅速变丑变老没人要。在教堂二楼的最末排低头端坐时，我忍不住抨击甜甜的脆弱和不自爱。我左边的男孩向我投来惊异的目光，我对牢他的视线狠狠瞪视回去，他“刷”地别过头去。啊，额头上如果来道闪电疤，这哥们儿就成了现实版“哈利·波特”，我暗忖。

三天后的夜晚，我带着甜甜去酒吧。这里的酒价能让你不像在家里喝得那么心安理得，我说。然后，在二层的露台上，我看见缺道闪电疤的“哈利·波特”站在桌子上弹吉他，周围满是露肤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眼波流转的姑娘们。哈利·波特的目光如炬，射向我身旁的甜甜，辐散出的热度把我烤成了三分熟。就这样，28岁的甜甜遇见了25岁的春明。于是，毫无悬念地，我被甜甜踢出了“霎时间闺蜜同盟”。

三周后的夜里23点，满面红光的甜甜和春明穿着情侣T恤、短裤及板鞋冲进我的公寓，命令我穿上印满星星图案的幼齿长T恤和人字拖，和他们一起夜游“798”。在我崩溃的呼喊中，他们往我嘴里塞薯片。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只吃深色系蔬菜，只喝低因咖啡，你的衣帽间里堆满了快爆炸的黑色和深灰色，你有无数瓶护肤品而你的厨房里没有一瓶酱油，你失恋一年都不哭，甜甜冲我大叫。但现在是打破墙壁的时间了，你得活回来，春明接着冲我喊。

于是我被他们拽去了“798”，在尤伦斯艺术中心那巨大的恐龙雕塑下，我们看到了一只灰猫，深灰色的猫，荧光绿的双眼，淡定地望着我们。想起车里还有半袋宝路成犬脆香乐，我们取来倒些在它身边地上。灰猫发出愉悦的叫声，然后埋头吃了起来，长长的尾巴左右摆动，轻拂地面。

返回路上，耳边隐约有猫咪叫声，以为出现幻听。将车停好，一团深灰色从第三排座椅上跳跃而下，抢在甜甜前面从打开的车门处逃也似地冲进北京的夜色中。座椅上的宝路袋口大敞，袋内狗粮被洗劫一空。

人生怎能如此诡异，甜甜感叹。因为我们都是病人，我说。■ 生活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