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

（文 / 何叶）

他有本事给所有初次见面的人都留下这样的印象——他实在是个快活的热心人。他身材瘦小，一点也不起眼，相比之下，他说话的嗓门却大得出奇，像是宁静的午后突然响起一声闷雷，还夹杂着徐风和落叶，叫人一时难以招架。不管在电话里还是见面时，他的语调都很轻快，边说边笑，并且说的全都是夸赞人、讨好人或者体恤人的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咄咄逼人的快活劲儿却总让人有点胆战心惊。

归根结底，这跟他的职业有关系。他是一名二手房中介员。多年来，出于职业需要，他养成了行事说话周到体贴的习惯。客人一进门，他忙不迭地让座；客人一坐下，他立刻去倒水；客人一站起来，他马上去帮忙叫出租车；客人脸一垮，他马上说一堆好话；客人一犹豫，他跟着就说上一堆恐吓性的话，“这块儿的房价永远不可能再降到一万五了……”一旦客人表现出一丁点儿心动的样子，他丝毫也不敢耽误时间，马上操起手机给业主打电话，最好当天就能看房签约下定金。

过去的一年，他这只陀螺转得发了疯。他每天早上5点起床，先帮签约的客人去排队办理交税过户手续，中午凑合一顿，然后再去带客人看房子，一直看到晚上20点。如果有合意的，晚上可能还要约业主来谈判，从17点一直谈到夜里零点都不稀奇。从3月份开始，一直到12月31日，他就没有休息过一天。他不敢休息，也没法放松，他害怕自己放过一天，就等于把钱送进了别人的口袋。一个月涨2000元/平方米，这种房市大热的时机难得一见，他看见很多钞票在窗外的天空漂浮。

即使在疯狂的这一年，作为一名中介，他仍然感到生存艰难。一笔生意做成，他能从中介服务费里获得15%的提成。和往年房市萧条的时节比，这笔钱不但没有变多，甚至还变少了：买家变多，中介公司也变多了，再也没有独家房源这么一说。去年夏天的时候，他有两个月光景一分钱也没挣着。当时他联系一个买主买了套二手房，定金都付了，临了业主又反悔，觉得卖亏了。业主表示要把定金如数返还，买家又不乐意，说，这会儿股市火得很，我要是拿这笔钱去买股票，还不知道挣成什么样了呢。

最后他也学了乖。他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装了屏蔽仪器，所有进来的客户都收不到手机信号，这样他们就没法跟别的中介串价，不会被抢了生意。最近他还添了一样新本事。他老去××区房屋办证大厅办过户手续，一来二去，结识了那儿的保安，后来又通过保安认识了胡同对面的小卖部老板。通过保安和小卖部老板，他能够帮助自己的客户买到号，办手续的时间从5小时缩减到5分钟，花费不过500块钱而已。

他姓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人人都开始叫他“老陈”。老陈生于1987年。■ 中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