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给世界一个巨大的惊喜”

（文 / 李菁）

( 欧文·科扎 )

南非是安全的

三联生活周刊：距离世界杯开幕不到一个月，作为组委会主席，你目前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欧文：处理一些已完成事情的细节，确保它们合格并且能满足每支来参赛球队的要求。比如确保每个驻地都有能坐200人的座位，500个储物柜等，所有都需要准备就绪。还有检查其他相关事宜是否都已经准备好了：合乎标准的演播厅、媒体看台、VIP看台、证件中心、国际广播中心、媒体朋友的住处⋯⋯总之，要确保这众多细节都在掌控之中。

世界杯的主要目的，是要把赛事呈现给大众并且播出的，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确保所有和转播有关之事，比如说保证卫星、电视公司和电信公司都能良好协调。我们还需要保证各个参赛队的驻地一切安全、位置便利。这时候，我们的团队正在把尼日利亚的基地搬到他们指定的地方，这样他们就更安全了。我们会列出明细表，确保各方面都准备就绪。

三联生活周刊：所有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完成的吗？

( 约翰内斯堡民俗村里的祖鲁族表演 )

欧文：是的，因为基本设施已经很完善了，只剩下很多细节问题。我们一直在不断反复确定所有的事情。尤其是球场，夏天和冬天的情况很不同，下雨的时候我们需要确定排水功能是否正常，还要注意大雨，因为雨水太多，没有阳光进来也会影响草坪。所以监控草坪是至关重要的，我们每天每次都会反复确定草坪是否运行正常。

三联生活周刊：世界杯门票的销售情况如何？

欧文：总数290万张，现在一共还剩下1万到1.5万张，除非还有一些国际足协的合作商退还一些票。

不过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买票的人要注意卖票公司是不是官方的。因为我知道，在法国、德国，很多卖票人号称他们有票，其实他们没有。我提醒在网站上买票的人们，有些官方网站的链接是虚假的，要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登录的是官方网站fifa.com，或确定是国际足协指定的旅行社，而不是个人。

三联生活周刊：这次组委会既有CEO又有主席，你们的工作划分是怎样的？

欧文：丹尼-乔丹（Danny Jordaan，南非世界杯组委会CEO）主要处理日常事务，应付每天发生的问题，而我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监督，确保一切事宜都按照协议规定和要求执行。董事会有28个人，他们需要报告所有的进程、计划、花销、需要的资金、场馆情况和与政府的关系。在我们的组委会里有8位部长，有商业部、劳工部的，也有足球协会的和其他政府官员，我是这个委员会的主席。所有事情都向我们委员会报告。

三联生活周刊：在中国已经发布了很多关于世界杯的广告，但是有一部分球迷出于对这里治安的担心，仍在犹豫是否购票前来。你对这部分球迷有什么要表达的？

欧文：首先，我们国家所有举办的活动都是安全的，警方已经把最高科技的监视工具安装并普及了，这确保了不会有异常情况发生，任何情况都在监视之下。在我们举办活动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任何问题发生。

当然，每个国家都有不安全的地方，中国有，德国有，1994年美国举办世界杯时，也有一些地方是建议游客不要去的，巴西也一样。我唯一的建议是，在你去一个地方之前，先听从别人的建议，不要只凭你自己的感受。人们自然地想冒险，如果你想去旅行的话，确定旅行社是可信赖的，因为他们知道哪些地方是最安全的。

这个国家总的来说是安全的。像我，作为一个比较高职位的人，我的家里既没有保安，也没有警犬，每天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入，我还住在索维托呢！

三联生活周刊：媒体一直在反复强调安全，你对此感到有特别的压力吗？特别是年初非洲杯时多哥队在安哥拉被袭击之后，媒体普遍对非洲有批评和负面的评论，你对此反感吗？

欧文：我觉得在这种大型活动中，外界担心安全问题是很正常的反应，因为这种大型活动是潜在的巨大目标。我知道北京奥运会也特别重视安全问题，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中国有什么看法，而是可能有恐怖分子或有人对某些参赛队伍不满。我们也意识到了，一些国家因为政治原因而格外重视安全问题。

但是我们做到的是，在3月4日和5日，我们邀请了参加世界杯的92个国家的安全专家前来为我们制定安全计划，我们举办研讨会，制定了特殊的安全计划。巴西甚至请我们把这个计划给他们，并在那里施行。对于我们的安全计划，所有国家都竖起了大拇指，说是最好的，这在国际足协的历史上是没有过的。我们还请了媒体，带他们去各个体育馆，展示我们所做的一切，这也是世界杯有史以来的首次创举。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来参赛和观看的人们感到放心。

最大的挑战

三联生活周刊：作为世界杯足球赛的主席，在整个筹备过程中，你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欧文：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让人们意识到，世界杯对南非来说有多重要。奥运会只是在一个城市举办，而世界杯是在整个国家，10个城市举办。所以作为主席，我需要不停强调：这次活动不是仅仅由组委会组织的，是全南非500万人都在参与的，每个人都是主人。因为我不能建公路，不能建机场，不能建场馆，不能建景点，每个人都需要给予帮助和自愿参与，才能让游客感到宾至如归，感觉到南非人的热情。每个人都有一个角色，每个人都是主人，而不是观察者和批评者，每个人都要想到自己能够如何参与进来。

就像在一个大楼里，在三楼的人只知道自己在三楼，而在顶层的人才能看到在远处还有更多景色，才能看到更多机会，才能够告诉别人世界杯真正是什么。在世界杯的举办过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所以作为主席，我的任务就是告诉人们举办世界杯的重要性，以及他们的角色和责任。世界杯并不是几个人来参与，而是所有人，我们是一起来做60亿人的主人。

三联生活周刊：我知道世界杯的一些工作人员曾经到北京奥组委参观交流过，你个人在这方面有什么样的体验？

欧文：我去过中国两次，第二次是我自愿去的，因为第一次的时间太仓促，只看了北京。我还想去上海和其他城市，可惜的是大家都说没有时间了。

在北京，我参观了奥运村，特别漂亮。在北京奥运会上，我注意到中国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奥运会。我就在“鸟巢”里看了开幕式，它对于我来说是永恒的记忆——所有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完成的，因此你们有足够的时间不断地演练、演练、再演练。观看那些由群众来完成的大型表演，对我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经历。我相信在场观看的人都会完全享受那场表演，也都不得不正视中国的强大。在中国，我也看到工作人员对工作的无私、热情和努力，这是我能从北京奥运会中汲取的经验。

三联生活周刊：我知道你是一位成功的足球俱乐部主席，你有20多年的足球管理经验，在申办世界杯时，你也利用你在体育界的人脉说服了很多高层人物出面支持世界杯。有什么记忆犹新的故事告诉我们吗？

欧文：当然有很多！离正式投票还剩3个月前，我们以为得到了16票。我们去了巴西看望特谢拉，他是国际足协的成员，也是巴西的足协主席。但我的同事们在凌晨3点打电话告诉我，我们只得到了一票。我让他们立即回来，我们当晚一起坐飞机去了瑞典，去拜访欧足联主席约翰松先生，他能确认的是，我们能拿到9票——我们还需要另外5票，唯一的办法是去和CONCACAF(注：指中北美及加勒比足联)的人争取，CONCACAF的人说他们已经答应投票给我们的竞争对手摩洛哥，唯一能让他们改变主意的是，把曼德拉带到加勒比。

很幸运的是，我们得到了曼德拉家庭和他的基金会的许可。在出发的3天前，比勒陀利亚的联合大厦给我打电话，我去后，外交部长、体育部长等4位部长在那儿，他们开会讨论后不同意。最后是我违背了命令，我说：“我们一定要让曼德拉去加勒比，否则我们就得不到重要的一票。”在政府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和曼德拉的家人协商，最终得到了他家人的同意。但是曼德拉家人要求，要有一个特殊的专机和两名医生陪同，并确定机舱内有氧气瓶，我们说没问题，而政府并不知道这些细节。这个故事非常有意思，因为那时候我们并不确定最终是否能赢得世界杯的主办权，所以让曼德拉亲赴拉丁美洲也是冒着一定的风险的。

曼德拉是一个团结统一的标志，我们成功地说服了政府，最后成功地得到了重要的几票。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曼德拉这么支持世界杯？

欧文：我们把世界杯看成是一个催化剂，我们需要一种方式去激励别人，用一个正面形象让大家朝一个方向努力，我们需要某种东西来把大家凝聚在一起。

众所周知，我们有一段很糟糕的历史，我们的国家曾是分裂的国家，我们曾被划为白人、黑人、有色人种和印度人等，我们需要让各种肤色的人团结起来，世界杯是唯一能让他们共同努力的事情。曼德拉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当我们得到世界杯举办权的时候，每个人都团结起来了。以往白人喜欢在家中倚着沙发舒舒服服地看球，他们不来现场。但是在联合会杯期间，这种现象改变了。英格兰队来访时，观众席上95%是白人。在联合会杯期间，白人和黑人观众各占一半。这是一个极大的转变。我们希望这种改变会持续发展下去。

现在无论白人、黑人还是印度人，都渴望参与到世界杯之中。我也知道在中国有很多民族，但是每个人都是中国人。我们希望在南非，各民族都可以传承同样的文化，无论是印度教、犹太教、伊斯兰教还是基督教。我们都是南非人，我们想让所有人参与进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告诉所有人，这是梦想成真的时刻——所有的南非人都心往一处使，向共同的目标努力。

世界杯的遗产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的早期生涯中，也一直为反对“种族隔离政策”而战，几十年后，你成为世界杯组委会主席，主持如此举世瞩目的一项活动，对于这个巨大的变化，你有什么感受？

欧文：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能听到一些白人说：“我们应该很早前就改变这种（种族隔离）制度。”他们现在比以前更加受益，而我们黑人依然在帮助以前那些滥用过权力、剥削他人的人。我们以此教育了这些人：权力应该是有包容精神的，这个国家是所有人的国家。这些人已经看到这些改变是正确的。

1994年，曼德拉当选总统是一个奇迹。他当选后，我们以为会有一场革命，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改革，因为人们有能力去深层反省自己，更有创造力地解决问题。曼德拉在监狱里27年，出狱后还是宽恕了曾经欺压他的人。现在人们看到南非的护照，就会想到我们是来自曼德拉的国家——曼德拉是逾越障碍、迎接挑战的胜利者的标志。这就是为什么我乐意做这件事的理由。在过去，南非的护照是种族隔离政策的标志，现在我们的护照是尊重的标志。

比起世界杯能挣多少钱的考虑，有这种经历更值得珍贵。对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未来的一天，当人们回顾世界杯的时候，会记得世界杯主席欧文·科扎曾对全世界的孩子说了非常重要的话：“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因为钱是一个私人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你在银行有多少钱。重要的是你怎么帮助人民，帮助世界，你有什么是值得被别人铭记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对此事有这样的热情的原因。我的祖母告诉我一件事，你不能在周围人饿肚子的时候享受美食，而要确定周围的人也有饭吃，如果他们没有钱，没关系，但是如果他们没有饭吃，分一些自己的给他们。

三联生活周刊：你希望世界杯给南非留下什么样的遗产？

欧文：世界杯会给政府提供一个检查公共设施的机会，所以它会给南非留下更完善的公共设施。因为在一般情况下，花这么多钱在公路和体育馆上是不可能的。其次，世界杯也是一个检查和提高国力的手段。我们是谁？我们能做到什么？这能测试我们的能力，现在世界都会知道南非有人才、有专家、有知识。因为建体育馆的98%都是南非人。现在世界所有人能够看到南非可以做到这么重大的事情，国家的能力水平得到了见证。他们会承认南非有企业和世界最好的企业竞争，因为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了这一切。现在大家的潜能被开发了，被激励了，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遗产。

我们现在可以把世界杯作为一个测量方式，来看南非对世界意味着什么，世界对南非意味着什么。作为主席，我当然希望直到最后一场的结束口哨响起的时候，没有任何突发事件发生，也希望当大家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对这个国家有好的印象。最重要的是世界杯以后的南非，我希望游客不但想再来南非，而且这些游客回国后会告诉他们的朋友家人说：“去南非玩吧，那里比电视里看到的更美。”我想让全世界知道，南非是值得信任的。

三联生活周刊：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对开幕式非常感兴趣，前总统曼德拉也会出席吗？

欧文：我们已经邀请了他，但能否参加，取决于他的健康状况和天气情况。因为现在南非是冬天，而且他也不是小伙子了。他本人当然希望能来参加开幕式，我们所有人也希望他能在第一天露面，那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欧文南非世界杯一个世界曼德拉世界杯足球三联生活周刊巨大我们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