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风雨》,“自恋”柳云龙的文艺谍战电影
作者:李东然( 电影《东风雨》剧照 )
1941年12月7日(当地夏威夷时间),珍珠港事件。这次军事行动的结果是美国正式对轴心国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历时3年零9个月,参战国家多达37个,涉及人口超过15亿,交战双方动员兵力在6000万以上,伤亡和损失都难以统计。
柳云龙坦然自称“野路子出身导演”,首次在大银幕上执导筒,就选择了这样壮阔的历史背景做故事。事实上,从美日合作的《虎!虎!虎!》到好莱坞大片《珍珠港》,这段往事早被电影反复书写,但柳云龙不担心自己故事的独特。
“那些描写珍珠港事件的电影大都是在战争的正面去描写,但是这场战争至今留给历史的谜局恰恰都在战争的反面。比如,关于来自东京的情报密电究竟有没有传入美国高层,而‘山姆大叔’究竟是不是真的故意痛一痛,好让人民动一动,这些都是写进历史书的悬念。但我们去触碰这段历史的方式并非书本上的既有信息,惊觉,原来悬而未决与激荡人心的哪只这些!”
往事的情怀与价值
因为《暗算》,柳云龙和杨健(《暗算》编剧)结识了许多宝贵的朋友,其中不乏陈赓将军之子陈知涯、少将徐焰等前沿的军事情报与军事历史专家。“他们觉得我们(杨健)都是对历史敏感度比较好的年轻人,确实很需要实打实的故事,就口述许多珍贵的史实给我们,把自己的父辈在上海白色恐怖时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都讲给我们,那些故事装在心里真是沉甸甸的,很自然想不能只是用电视剧去装下那些故事,而是把它们放大在大银幕上,相对于电视剧,毕竟电影的寿命更长,也更接近造梦的过程。”
( 导演兼主演柳云龙在拍摄现场 )
柳云龙告诉本刊,和前辈聊天时,常把自己设身处地在彼时彼处,爱情、血腥、暴力、信仰、理想、懦弱等等的含义像是漫天的烟火在故事里绽放,想象得到画面如何精彩绝伦,场面怎样劲爆有力。“谍战题材中的极致境遇下,生死的一瞬实在迷人,能包裹一切的商业元素,但也可以把关于人的内心的书写升华到高处,从而成就故事本身的情怀。我自己也常反思《暗算》,还是觉得赢在‘情怀’二字,所以我想,怎能叫这份情怀继续下去是故事选择的根本标准。”
那些卷帙浩繁的史料整理中,徐焰推荐给杨健一本老旧的纪实文学,描写的是珍珠港事件前的半年时间里,东京共产国际组织被破坏,上海的中共组织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怎样获得了来自东京的密报,中、日两国的共产党人,甚至国民党军统组织,又如何带着牺牲的精神,为这份可能改写历史的情报展开一场生死接力。情节惊心动魄,杨健通读全书,激动难耐。“很多史实不可思议,比如当年中日抗战的时候怎么会有日本籍的中共党员,且身居要位,他们爱日本,也爱日本的人民,参加中共不关权财,完全出于信仰,坚决地站出来,站在中国的立场上反对日本是对军国主义的无法苟同,那些为国捐躯的热血青年身上,无论国籍,铭刻的都是信仰的力量。”她说。
( 电影《东风雨》剧照 )
第二天的一大早杨健就把书交给柳云龙,到了晚上,柳云龙说,就拍这个故事。“《东风雨》里说的这份情报,在当时的国际关系、政治关系的背景下,依中国所处的战略位置,并不一定要传出,我们独自和日本苦撑了近4年,多么需要外援的解围,卸掉自己的一部分担子,这是非常现实的一个问题。但那些中国人还是舍生忘死地去完成了任务。”柳云龙坦言,感动是开始电影的动力,毕竟含混,拍着拍着反而自己也想明白很多,也是为什么《东风雨》的结尾有这样看似闲散的一笔,尘埃落定,于荣光饰演的中共高层还是要在戏院里继续登台,旁白道:“那日戏院里上演的正是《赵氏孤儿》,故事谁都知道,为了一个孩子,很多人都死了……”
“站在西方人的角度,这样的行为必然是难以理解的,但从我们中国的历史传统出发,却找得到其中的依据,中国的文化精髓就是‘舍我’,所以这个民族能在关键的时候选择把情报送出去,宁愿牺牲自己。”柳云龙解释得认认真真。
( 电影《东风雨》剧照 )
故事另起炉灶,柳云龙和杨健一度纠结于如何向陈知涯先生交代,择日登门,小心委婉,谁知陈大哥笑得爽朗:“这怎能算个事情?!”
“陈大哥当即表态,这故事非常有意义,将继续尽其所能帮助我们。他早年毕业于哈佛,在他的心里,真正的电影不仅是梦想,也要有意义,负担得起精神价值。他觉得现在是中国向世界展现一个新面貌的时刻,即中国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主体。WTO、奥运会、世博会,整个国家正在为此努力,那这个故事的意义在于告诉世界,1941年时中国已经对世界负责任了,当年中国为了传递这个情报牺牲这么多人,真真切切,无怨无悔。加速美国参战,中国是受益的一方,但是我们没有从一己之利出发,足见我们的心里装着世界。”编剧杨健告诉本刊。
戴商业片帽子的文艺电影
柳云龙把转投大银幕说成是“批发转零售”,熟门熟路全无,生存环境还异常惨烈。好在《东风雨》绝对吸引买家,暴力也好,色情也罢,叙事空间足够把关于商业片的元素猛料堆上,现成的模板找找就有,比如《24小时》、《谍影重重》。
果然也就是这样开片,前20分钟,发生在旧上海“跑狗”场里的“意外”,已经让全片的重要人物悉数登场,且关系交代得利落明朗,信息充分,画面流畅。
然而20分钟后,节奏急转,弹琴,谈情,生命相托,命运相交,子弹和相拥的选择面前,难免踌躇,但任个人的选择能如何崇高壮烈,在历史的洪流里,人的存在也不过沧海一粟,倒地的瞬间,历史的车轮就碾压而过了。
“把前20分钟的节奏继续下去并不是太难,我第一次拍电影,当然系统研究了规范商业谍战类型片里的叙事逻辑,但是我想亦步亦趋总不太好,就有意打破了一些规则,比如大家在等中西正弘那份情报的时候,我有意地把情报的信息往后搁,那观众只能更多去关注人物的众生相,慢慢的,情报才被人物的状态带出来,确有话锋一转的感觉。进入缓慢的节奏是因为我要展现人,希望观众关注人,他们的命运、情感、坚持、隐忍,甚至是他们的内心波澜。”
柳云龙说《东风雨》拍得最得意之处就是完成了这样的目标:拍一部商业片帽子下的文艺电影。“我能拍得眼花缭乱,也可以拍得稳,稳到你觉得怎么还不换镜头啊。中西正弘受审的那段,一镜到底,前景一只手都是故意安排的,写着写着不写了,因为他的话锋一转说日本法西斯了,才推到人物,结束,我把这种迟缓当做肃穆,也想和观众分享这样的触动,曾经共产主义是怎样一种世界范围内的时髦追求。”
远比镜头“文艺”得昭然若揭的是《东风雨》的台词:“你是夏天,我是冬天,我们的相遇就像是火炉边摸到的雪……黑夜里的蝙蝠一半是鸟,一半是兽,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想做鸟,飞到有亮的地方……”
杨健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人送外号“鬼子”,从业多年,从未因台词招人指摘,但《东风雨》的剧本交给柳云龙,老搭档的反应也是:“不是人话,说不出来!”圈内朋友难免传阅,“‘鬼子’你是怀念青春还是非要秀出自己的文学系出身?”如今,自然有不少观众,大呼被“雷”得惨痛。
“从剧作来讲,这部剧很难写。《东风雨》这个故事离我太远了,所以就会多花工夫揣摩,当我去读那个年代的毛泽东书信,去读蒋介石、宋美龄的讲演,甚至是会议记录之类的史料,掩卷难忘的是那时人们文字上的诗意和讲究,为什么因为我们自己正处在文字的快餐时代,就一定要把那个时代的温暖也都舍弃呢,所以,台词方面我很坚持。”杨健说。
“自恋”而来的导演人生
柳云龙则笑言,接受这样的台词,前提就是要做好承受新一轮关于“自恋”的轰炸,“人人都说我自恋,我自己都不放心了,上网查了好几回,‘维基百科’上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没到极端的情况,自恋被视为健康心理的重要元素’。那么自恋说明我是健康人,正常人。我的心里,跟自恋相连的是自尊、自信,我觉得这对于一个男人是重要的。不让我自恋,难道该自卑吗?”
“自恋”对成就导演道路的意义在于,永远准备好冲锋的勇气。“毕竟我是表演专业出身,所以导演之于我,不是一个做了多少准备的工作,当年拍《暗算》,戏如何拍成,怎么跟各个部门交流,都是一头雾水,但就拍了,这胆大,也绝对跟我的自恋有关系。”
柳云龙定义自己的导演人生是无师自通,在他心里,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实际上都在谋划一场梦,谋划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包含了点点滴滴,一滴水也可以展现出错综复杂的情绪。“一个镜头,你静止地拍摄说不上错误,但是当镜头流动起来,或者生动,或者不安,就传递了你的情感,我的原则是导演的每一个决定里都尽量去把人物的内心世界缝合其中。”
采访当日,柳云龙正为准备不足的拍照搞得懊恼,采访就始于按部就班的问答,可没出10分钟,他就把自己侃侃而谈得神采飞扬。一旁的工作人员拿他开玩笑说:“白羊座,孩子气,决定轻率,行动认真,对世界充满热情。”
“孩子气和自恋一样,说明我是天生的导演,就像走在街上的芸芸众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有条件当飞行员一样自然。我逼自己学习,床头柜上放好多书,做不到看完一本再看另外一本,那就乱看,一本看几页折个角就看另外一本,但一定要读完。正在读的有小说《监控》,也有《郎咸平说:谁在谋杀中国经济》,看的电影反而不多,有几部反复研究作为启蒙就够了,《角斗士》、《通天塔》、《美国往事》、《海上钢琴师》,仅此而已,罗曼-波兰斯基的《钢琴师》是我的最爱,反反复复看得最多,如今《东风雨》里有一个从上空去俯拍子弹纷飞的镜头就是出自那部电影,简直太过瘾了。”柳云龙说。■(文 / 李东然) 风雨谍战文艺自恋电影柳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