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源地民勤生态调查
作者:葛维樱( 忙于春耕生产的民勤人(摄于2003年) )
活在最前线
在民勤最后一天早上,沙尘暴如约而起。4点从睡梦中被沙土味呛醒,黑色的沙子打在玻璃上发出类似冰雹的声音,7点钟天仍然黑黄,远处一团团滚动的分不清是云是沙。按照以往匀速计算,应该是以每秒20米速度推进。到中午北京已经开始刮起沙尘暴。民勤县城里的路灯照亮马路,孩子们在狂风中奋力骑着自行车去上学,一进教学楼全都在把头发倒过来抖沙子和“呸”。所有人都包裹着大头巾和口罩,但脸颊还有尖锐的刺痛感,谁也看不清前方,只能听到风声和汽车喇叭声。
关于民勤有两个描述“苦焦”的说法,一是民勤的小孩上大学,第一次见到别人洗澡哭了,不知道水可以这样用。二是民勤人多不善酒,因为醉倒会被沙活埋掉。但当地人对于外人的看法只是憨厚地笑笑说:“沙子有那么厉害吗?其实没有洪水厉害。”本刊记者到达时天气预报有沙尘暴,45岁的左善云却并不当回事。“昨晚月亮特别亮,风应该不大。”这是她一周来最开心的一天,上初中的小儿子要从乡上回家度周末。没有公路,土路要走将近一小时。“锅里煨下了茄子。”左善云是王治村四队人,家门口不到100米就是腾格里沙漠。巨大的延绵不断的沙山就在面前,本刊记者写不满一页纸就要抖掉纸上的沙子。这一天尚没有风。
“我小时候沙山没有这么近,从家往山上去玩,还要走两小时,现在40分钟就走到山顶了。”左善云说她见过一个老教授,“他说每年这山要走过来三四米,但我家门口这个好像走得比较快,能走10米。”让左善云最难受的不是沙的进,而是人的退。“去年送走了两户,前年送走一户。”这里是民勤沙漠居民的最前沿。挨着沙漠的村头上,有三四户荒芜无人的土坯房,屋顶都已经被风刮没了。四队现在还有20户。“1982年第二次分地的时候,还有50多户。”村长李友顺说,“大部分去了内蒙古阿拉善的左右旗,祖上就有许多人去了,民勤人去了就是投靠亲戚。”对于离开的人,村里的说法是“出去挣钱去”。
“下沙子一般不会死人,但是你摸摸我的手。”像极粗劣的砂纸。左善云说:“这水来自本村地下,给牲口喝的,极为苦咸,浇地会产生一圈盐碱,把苗给勒死。”然而她用这水洗衣服,在离开这件事上也很保守。“我家在村里还算可以的。”她在饮水机上接一杯纯净水给本刊记者,又把一大盘极干的馍馍端来。“水就要8块钱一桶,有人不舍得喝,这一桶喝了两个星期了。”桶里还剩大半桶水。今年左善云和丈夫种了10亩地,沙漠边缘的地虽然极旱,却可以种棉花和茴香这样高附加值的作物,比粮食赚钱。“去年我家种了12亩,都是茴香,收下来也有2万多元。”但是去年全县每人还可以浇3亩地的水,今年旱情,只能浇2亩半了。民勤几乎均贫富,没有任何种植、养殖大户。
( 沙尘暴使民勤的春天异常寒冷(摄于2003年) )
左善云和丈夫还养了50只羊。“其实民勤早就禁止放牧了,但是我们多少都会养一些,我算养得多的。”她不好意思地解释,“刚才看见你在地头,给我吓得赶紧跑。”早在2002年民勤就出台了“三禁”的政策:禁止打井,禁止放牧,禁止开荒。2001年民勤沙进人退的现象极其严重,大批本地人往内蒙古、新疆迁移,曾经引起过温家宝总理的重视和批示,当时他的批示是“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此后当地出台了多项政令,为了维持生态,“三禁”使田间多了不少字牌,上面写着“封存机井,时限200年”。但对于王治村这样的地方,因为环境实在太差,人口流失严重,政府还是留了不少余地。不仅左家还在养羊,去年村里还新开了一口井。但村民们都明白:“这是吃我孙子的水呢。”村里原来的十几口井,现在只剩下4口。李友顺揭开井盖,只看到一根管子从水泥当中露出来。“这是吃的自来水,5天来一次。一次半小时,我提前用大喇叭喊,来水了!”半人高的缸,每户4缸。
民勤本来羊肉极其出名,现在价格越来越高,在民勤农村只能偶然看到几只。“羊要吃秸秆,越来越少了,尤其这几年种洋葱的人多。”左善云的羊群是她两个儿子上学的所有费用来源,她说:“我们这里,政府不让种洋葱,费水,只能在棉花和茴香里选。”这两种一年浇水3次就可以。她拿出一份盖着民勤县政府公章的纸,对于每个乡镇,政府已经规划好了,每家可以种几亩地,种什么,浇几次水。从左善云家往村子和沙漠之间走,有大概100来亩的狭长地带,种上了比较密集的沙枣树和灌木,这是政府为了保护这个小村子,能设的唯一屏障了。林带被铁丝网包围,以防牲畜啃食,左家的羊散在林带的外围,啃一些长出界的灌木藤茎。
不争水
除了村里的苦碱水井洗衣喂牲口,深地下水供应的自来水用于吃喝,大量浇地的还是河水。沙尘暴对于民勤来说只是天气现象,实际上农户不会有太大损失。民勤完全依靠农业,20万常住人口中九成以上都是农民,唯一的小厂生产化肥、种子。“我们如果沙尘暴天气放牧去,顶多就是死几只羊,走丢了就被沙埋了死了。”毕竟现在民勤在地图上看,还是一片淡绿色的地带,号称是沙漠里的绿洲。老百姓极少有人真正住在沙漠深处。实际上民勤是一个盆地,早年是祁连山上的雪水冲击而成的,现在留下的水源正来自祁连山上的一个支流石羊河。
石羊河只是一条极小的河流,顺着武威到民勤的公路上,一路上都能看见一个两米宽两米深的水渠,绿色的水流来自石羊河。现在正是“苗水”季节,庄家灌溉指靠河水。总长200多公里覆盖了沿途的县,只有上游地区能得到充分灌溉,到了民勤地界因为植被少荒漠化严重,大量流失和蒸发,仅剩下这么一条人工渠,近年下游民勤一段的几十公里已经完全没有水了。在民勤县的石羊河起点,从上世纪50年代起就开始修建红崖山水库,当时是亚洲最大的水库工程。现在还能看到一大片水,张大彪说:“今年有90%的水是从黄河借调来的,每年能借的量是甘肃省决定的。”温家宝曾经说,“这也是一个牺牲”,但民勤就是“喝黄河水,吃兰州面”的现状。
参加修建水库的石述柱说:“修水库是为了拦截上游下来的洪水,储存起来就可以用于民勤的灌溉。”当时道理是这样,数据却表明因为青藏高原东北部气温持续升高,沿途坡面又开垦面积过大,石羊河的水越来越少,修建水库的50年代石羊河还在丰水期,六七十年代就进入平水期了,到80年代因为长期的环境休养又有短暂偏丰期,90年代至今已是枯水期。“洪水这十几年只出现过两三次。”李有顺说,这个数字很好判断:“有洪水了,政府允许每人浇3亩地,没有洪水也没下雨,就浇2亩半。今年是2亩半。”
宝贵的河水是这样流淌的。“1958年就开始修水库和水渠,所有东西就好定量了。其实解放前我们祖祖辈辈也是这么做的。”石述柱说,“河道怎么走,每个村子挖几条渠,挖多长,这个都是祖制,过去我们有个‘堵水’的说法,就是到了水多的时期,每个村组织大家去拿麦草、石头什么的把水拦在自己村口,石羊河那时候水大,到了夏天怎么都得四五十人去堵水,我们当时一个村子200来户人家,规定好的几炷香时间,香烧完了就得把水放开,让流到下一个村子去。”民勤在民国以前还叫“镇番”,向北面对内蒙古,向南至今武威之间,还有一个藏族自治县,这里自汉唐就已设置了军队驻守,耕地也是屯田的产物。
除了生态环境的改变,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没有太大变化。现在对于水的管理依然沿用过去的做法。“现在很多村子应该都比解放初人口少了一半左右。因为这里的水少了。”甘肃省治沙研究所张大标工程师说。政府对水的管理是非常精密的,李友顺说:“我们乡里有数字,从时间上算,他们不会多给我们一秒的时间,放水的时间以秒为计,闸口一关我们一滴水都没有了。从数量上就更加严格,我们东镇乡的水表是安在收成乡的,这样谁也没法作弊。我这出一滴水,人家水表都走字。”
“我们村有6个大队,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争水引发的矛盾。”李友顺的这个说法在《镇藩县志》里有了佐证。资源和人口之间的矛盾,在长期以来环境每趋恶劣的定势之下,已经把人的自利性降到了最低点。“放水时我们如果不在家,那就没法补救了,不会有人多给你水,所以只能从邻居那讨一些水或拜托别人帮忙接水。”能够依靠的就是这么零散的几户人家,所以邻里关系极为重要。“越是争水的人,最后只能离开,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可争,你争水别人就得让庄稼死掉,等于要人家的命。就算是解放前的地主,也不会争水,他们也是按照庄稼的亩数和农民一样等着渠水来灌溉,连多打一口井都不会,因为井是村里公用的。”李友顺说,“稍微有点本事,有点主意的人,在这里都待不下去。”至今大多数人通过考学或务工的方式离开,民勤按照户籍来算现在应该有200万人以上,然而这里的人口却无法这样统计,因为大部分人离开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治沙到固沙
民勤虽然号称绿洲,但除了腾格里与巴达吉利两个合拢围绕的连绵大漠,目之所及全是大片的荒地。平坦的沙地上种着梭梭树和沙枣等低矮的沙地植物,过去曾经覆盖过西北地区几十年的胡杨树不见踪影。过去对胡杨树的赞美是“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如今在民勤寻找胡杨,只能落得“全都炕死了、砍掉了”的回答,令人百感交集。过去中国的治沙模式几乎就是在沙地上种下胡杨。那种宣传画似的情景早已不存。“大面积种植胡杨以后,10年时间就发现它的根系极为粗大繁盛,种一棵就能长出一片来,这些树木有奇强的吸水能力,周围的庄稼都争不过它,100立方水如果种树,只有5~10立方被植物利用,10~15立方下降为地下水,剩下的全部蒸发到了空气里。除了参天的高大和魅力的绿色,这些植物对于民勤太奢侈了。”张大彪说,“70年代胡杨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病虫害,往酒泉、张掖还有一些,其他地方全部都死掉砍光了。”
作为民勤县唯一的科研单位,民勤治沙站隶属甘肃省治沙研究所,是国家级的生态网络野外站点,它的全称非常长,有的是和荒漠有关,有的和绿洲有关,但当地人还是以“治沙站”叫它。“说实在的,这些年我们在当地也就是一直带着老百姓治沙,把树种上。除此没有更多的贡献。”从80年代开始民勤的胡杨全部换成了细小的灌木梭梭树,这种植物叶片很小,枝干极细,一丛丛干巴巴地长在沙子上,大片看去毫无生机,却能把沙子固定住,是民勤本地人的最爱。
1958年由竺可桢亲自组织的6支治沙科考队之一、目前国内最权威的高原院士郑度带队的一支就到过民勤。4年前记者采访郑度时,他还回忆过在民勤考察的岁月,中国最早的治沙学就奠定于此。很多年过去了,民勤看到的主要治沙手段还是沿用当时的那些,不过植树的可行性被合理地看待了。现在的荒漠里最常听到的是“沙障”二字。最先进的沙障是塑料网和土袋子。它们以大约1米见方的格子铺展在沙地上,风大的时候这些格子使整个沙丘被压在原地。荒漠里很多流动的沙丘,大大小小分布在农田或村庄里,不让这些沙丘移动就是人为的保护了。当然每个村子还是多少会在西北方向种一些略高的树林,或者以土和草垒一小片“土长城”。房子也并不是正南正北的方形,而是以一个90度直角,顶角正对着西北方向。“因为我们这里主要是西北风,这样墙不至于被吹垮。”
治沙站在民勤最西面的薛百庄,这里是整个民勤地区的上风口。和王治村形成一个对角。民勤县最早的一大片千亩林地也种于此,是郑度时代治沙站带领村民们保护民勤的产物,此后科学家们陆续离开,80年代时最后一批南方的科学家也回去了,“治沙站就开始招收本地和邻省的大学生”。张大彪说,“全世界治沙最好的就是两伊战争之前的中东,但是他们石油多,可以用沥青覆盖沙漠。其他地方包括美国田纳西,也没有特别好的方法。沙尘暴是2000年以后国内才开始研究的,现在中国也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荒漠化是一个大范围的事情,人做的只能是重点防御,也就是把自己的家土守住”。
“所谓沙源地,是说气流到了民勤,就开始把沙子卷向高空,这气流一直向内蒙古而去,不仅是我国的大部分地区,包括日、韩,越过太平洋完全没问题。新疆虽然也有沙尘暴,但是地域大,本身消耗掉很多了,甘肃、内蒙古起沙却是影响范围最广的。”张大彪对于沙尘暴表现出了科学家才有的无奈,“现在对于沙尘暴的说法太多了,有人说减弱了,也有人说平稳缓和,还有人说增强了。关键是沙尘暴现在用的几个标准量是风速、能见度和持续时间。但是每个局部地区相差很大,现在只用气象标准,很多东西是反映不出来的。民勤本地沙尘暴自古就有,但是按照记载数据,频发是从1973年开始的,此后则很难找出规律。”对于不一的说法,张大彪用治沙站历年来的科研项目“民勤的典型退化生态研究”来解释,“别说种树只是改变小环境,就是黄河湿地也是小环境,我们现在说固沙,就是要限制沙漠的侵略,减缓环境更恶劣的速度。从小范围讲治沙,讲好转,但是从整个生态来看,还是说沙尘暴进入频发期、生态退化更好,我们的传统还是生于忧患”。
一沙一世界
75岁的石述柱不识字,作为“感动甘肃”的治沙代表人物,他在薛百乡宋和村干了整整50年。“我就活一辈子,所以干一件事就行了。”早在50年代郑度的治沙站带着村民治沙的时候,他就带头去了,一辈子都是“植树治沙”的奉行者。“老师们都是来救我们的。”所以他对待那些植被也极富感情。“那些树不是一年种下的,我们年年种。那时候人没有吃没有穿。我们村里的人过去也有懒的,说要是树能种活他就跟着我一起种。”几年后终于全村都跟着他种树了。“现在都说‘大跃进’的时候不好,我觉得那个年代挺好,因为那时候种树和压沙是最多的。”整个民勤县目前的耕地数量,基本上都是“大跃进”时期的成果。“我们把黏土翻起来压在沙子上,就可以种了。”集体的力量在这样的荒漠地带充分显示出作用。
在60年代自然灾害期间,民勤人口流失得最多。至今在邻近的内蒙古阿拉善左右两旗,或是新疆等地,都有大量的民勤人。“那时候走的人多啊,虽然我们是武威管,也通着土路,但是路上的两个县更穷,是挨着祁连山的苦寒地带。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往沙漠里走。”看起来阿拉善左营到民勤不过100多公里路,但是只有连绵的沙丘,直到两年前才沿着沙漠边缘修了路,现在汽车也要走8个小时。更加沙漠化的内蒙古为何在当地人眼中还要强于民勤呢?1961年跟随父亲前往内蒙古,结果半路留在了白亭海的李培光说:“内蒙古地方大,只要走得过去,就肯定有土地给你,虽然是沙漠,但总有可以放牧耕种的地方,沙漠里也有水源。民勤虽然有地,可是却没有水,之前开垦荒地对水用得太多了,可没有水就等于没有地。”
李培光从沙漠里开着拖拉机出来经过王治村时,村里人都悄悄说,“内蒙古人来了,有钱”。其实李培光现在住的白亭海还是属于民勤县地界,他说:“听我父亲讲,那年代走到白亭海就能活下来,因为白亭海是沙漠里特别大的一片水,60年代还剩下一小洼,不过周围还有草有人住。但很多人走不到那就死在路上了。”不同于民勤传统的农耕社会,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牧民,绑着白头巾,拉着一车羊毛去民勤城里卖。“这一车能卖个300元吧。过去我骑自行车拉羊毛去卖,要骑6个小时,下午16点开始返回,晚上就完全在大漠里骑,看星星我就认得方向。从来没有迷路过。”如今他可以住在民勤县,第二天再回家。“我现在有160只羊,收入还可以了。”
民勤尽管压住了人居环境里大面积的沙,却还是挡不住两大沙漠共同的包围和蒙古来的气流。这些年里民勤人的离开,最好的途径是上学。石述柱说,“民勤人有个特点,克制和坚持,民国这里就从镇番改为民勤了”。在民勤县一中和四中的介绍里,每年全县上清华大学的最少3人,县高考成绩在整个甘肃省都排在前列。“因为我们这里的娃娃能吃苦。”看孩子们上学的时间表,无论从哪里来,几年级,都是6点半早自习开始,初中生每周只休息一天,高中生半天,无论多么恶劣的天气也照常上课。很多乡里的小学现在依然设在庙里,“解放前这里只有庙,现在有学可上,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他们身上。”在王治村和薛百乡,一和老人聊天,就是孩子上哪里的大学,在哪里做工。“那你也快走了吧。”大家打趣。
民勤人不说自己是“生态难民”。“叫移民比较好听。”李培光说,“比起地震灾区我们好多了。”民勤甚至都不是贫困县,因为武威另外两个县更加贫困,民勤的农户靠种沙地经济作物,收入还是不错的。薛百乡一个农户对记者说自家去年洋葱一亩卖1万元,全年卖了13万元。“这个看行情了,今年就不一定。我们这种啥收啥,关键是没水。”石述柱说,“现在的人都是出去务工挣钱或者上学工作,我们这里没有企业没有就业渠道。”他的孙子考上第二炮兵学院现在留校了,他说孙子“从小就长得好,是学生会主席,是党员!”石述柱的小本子上是孙子给抄写的历年得奖记录,为了方便爷爷使用。他翻看小本子时有些落寞:“他不愿意回来了,要在外面生活。社会上要去争要去抢的那种人,就不能回来。”“但是去年我们这里发现了一个煤矿!据说量很大。”他眼睛一亮。■(文 / 葛维樱) 生态治沙沙源沙尘暴民勤调查中国沙漠内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