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新设计

( Bernardaud的冰淇淋筒（ECAL/Delphine Frey设计） )

作为说明幽默感重要性的一个例子，ECAL学院的院长皮埃尔·凯勒（Pierre Keller）展示的是一张矮矮方方的小桌子，这是他的学生为中国美术馆纪念汶川地震一周年展览做的，地震的时候可以躲在下面避难。桌子表面很普通，翻转过来却别有天地。

桌面底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瑞士三角巧克力、可乐、扑克牌、香肠、威士忌、香烟等各种食品和娱乐品，还有色情杂志可供阅读。另外有一个葡萄酒加奶酪火锅的版本，这样，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避难者可以自得其乐地做点著名的瑞士奶酪火锅。

ECAL（University of Art and Design of Lausanne）是瑞士洛桑艺术设计学院的缩写，1821年创立，原来只是日内瓦湖畔的一所本土学院，现在发展到美术系、视觉传播系和工业产品设计系等三个系和总共约500名学生，学校25%的经费由瑞士联邦政府资助。

态度认真地做不那么严肃的东西，这样的设计还包括一个附带小刷子的舌环，戴在舌头上可以顺便刷刷牙。为小孩设计的塑料框眼镜，镜架后面有个圆环，摘下眼镜可以用来吹泡泡。“伸向面团的手”是一个获奖项目，面包这种已经让人熟视无睹的食品的形式、功能和物质性被重新思考。面包变成餐巾环或者蛋杯，既是容器又是内容本身。“面包心”是一个鸟儿避难所，中间被掏空。这样，鸟儿住在里面，一边吃自己的鸟窝，面包同时提供了庇护场所和食物来源。当然，面包仍然是面包，它是真正的食品而不是雕塑或装饰品，它仍然可以被食用。

过去几年，ECAL曾经因为“挤奶凳”而出名，单条腿的挤奶凳已经有几百年历史，只有一根支撑，容易在山间携带，容易在高低不平的山地保持平衡，也必须经过练习才可以熟练使用。几乎每个在瑞士长大的孩子都接触过奶牛，直到现在，农夫们还在使用这种具有瑞士特色的劳作器具，它的形象和那种一成不变的阿尔卑斯山生活图景紧密相连，比如白雪皑皑的山峰、碧绿的草原、粉红色脸蛋的金发姑娘，还有在微风中作响的牛铃声。

( Nespresso的“立方体”咖啡杯（ECAL/Henrique Da Silva Fernandes设计） )

ECAL决定让传统的牛奶凳和现代设计完成一次相遇，他们邀请世界各地著名设计师和学生一起来重新设想它。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凯勒院长有点疯了，这个想法太搞笑了。2002年，总共35件挤奶凳第一次出现在米兰国际家居展的瑞士文化中心，后来几年，它们在世界35个城市巡展。

即使名声显赫，那些设计师们恐怕从来没有过给奶牛挤奶的亲身体验，他们把手绘图或者3D设计稿寄给ECAL，学生们把它们制作出来。从简单、实用、功能性到怪异和看似无用，这一次对瑞士乡间传统器具的想象结果千奇百怪。实用性的例子包括皮尔森·劳埃德（Pearson Lloyd）的“牛奶桶”，一个纯白色带漏斗和提把的铝制牛奶桶，桶面上加上一个圆形木盖，凳子和储存新鲜牛奶的容器合而为一。马塔利·克拉塞特（Matali Crasset）的“父子凳”，单根支撑的底部伸出一根小枝杈，这样，大人坐高凳，小孩坐矮凳，一起其乐融融地挤奶。瑞士的明星工业设计师伊夫·贝哈（Yves Behar）提供了一个简单的草绿色丙烯酸凳子，粗壮的支撑中间有个洞，可以变成牛奶的漏斗。

( Christofle的“1/3 浸染”系列托盘（ECAL/Adrien Rovero设计） )

还有一些变异性的想象简单直接，甚至粗暴。一条腿的凳子不是不容易坐吗？那就把它变成五条腿的吧，这样总可以平衡了吧？或者像理查德·胡滕（Richard Hutten）那样，把它直接塞进牛仔裤里，走到哪里后面都有一根墩子。或者在凳面加上一条皮带，把它绑在身上，随便在奶牛场里走来走去。S&M色彩的皮带，加上单根的支柱，这样的设计有了色情的意味。ECAL的设计系教授亚历克斯·乔格科浦勒斯（Alexis Georgacopoulos）的设计是木制的圆凳旁边多了一个圆洞，里面放个装玉米片的大碗，代表从牛奶的最初来源到食品工业的转化过程。

今年34岁的亚历克斯·乔格科浦勒斯出生于雅典，他的名字与ECAL密切相关。1999年从学院工业设计系毕业，第二年，这位昔日的校园明星被凯勒任命为工业设计系主任。“那时候，设计系很乏味，设计本身也是，大都集中在吸尘器和布朗剃须刀上。”凯勒说。注意到设计向实验性和观念性作品的转变，由设计师自己来生产和推销产品，凯勒需要一张年轻的面孔让学院有同样的改变。当然，25岁的工业设计系主任，这在瑞士也算不同寻常。

( 从简单、实用、功能性到怪异和看似无用，“挤奶凳”项目对瑞士乡间器具的想象结果千奇百怪 )

亚历克斯·乔格科浦勒斯迅速成名，他的设计可以被描述为观念上的轻易灵活结合简单、直接、有效的功能表达，他对自己设计的概括为“一件物品必须实用而且有趣，让人意气相投，把幽默作为技术的平衡力量”。他的Stando Vase花瓶把一根简单的透明支架安在黑色底座上，通过可以调整高度的透明支架，让不同类型的花草植物共处于同一容器中。“牛顿”（Newton）水果篮的下侧被挖出一个圆洞，除了让人清楚地看到深桶容器底部的水果，也出人意料地活跃了本来沉闷的容器外表。2006年完成的“吹碗”（Blow Bowl）用尼龙混搭透明吹制玻璃，构成材质间冷热、软硬的视觉冲突美感。

到现在，ECAL可能是唯一设有“奢侈品与设计”硕士课程的艺术设计学院，瑞士有众多手表、珠宝、酒店等传统奢侈品企业，皮埃尔·凯勒看到了其中的机会，很快，法国昆庭（Christophe）、瑞士宇舶（Hublot）、雀巢（Nespresso）等公司加入进来，每年提供30万美元的资助。奢侈品集团除了与艺术和激进设计联系在一起之外，它们必须与欧洲年轻的设计人才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提供更加个性化的产品。

在中央美院美术馆的“奢侈品与设计”展览上，这些奢侈品新设计有些是对经典产品的小小篡改，为昆庭的经典银器表面覆盖一层红色的涂漆厚塑料，或者在柏图（Bernardaud）的名瓷上贴上低端小市场的价签，或者把昂贵的材质用在日常产品中，用名瓷烧制一个可以多次重复使用的瓷质冰激凌筒，矿泉水瓶盖或者避孕套盒也可以是纯银的。

“现在，奢侈品从传统中解放出来，年轻人觉得把不同的含义混合在一起，把昂贵的材料用在一件和街头文化有关的物品上，也没有什么矛盾或不妥之处。”奢侈品与设计课程的主任教授奥古斯丁·斯科特·德马丁维尔（Augustin Scott de Martinville）告诉我说。他对奢侈品的定义是那些在时间中变得越来越好的东西，奢侈始终存在，而且到处存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他和他的家人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在他的记忆中，那个时候的北京饭店真是奢华之地。■

设计其实是一种全球化的工业态度

三联生活周刊：“奢侈品与设计”展览上的学生作品中，有什么你个人特别偏爱的设计吗？

( Nidecker与施华洛世奇合作的滑雪板，由ECAL工业设计系的学生设计 )

亚历克斯：我喜欢德尔菲娜·弗雷（Delphine Frey）为法国昆庭设计的褶皱冰桶，这件物品体现出品质、工艺和传统，但用的是当代的表现方式。对学生来说，奢侈品设计是重新创造传统、了解工艺，同时表达出新的含义。

三联生活周刊：这些作品中，我注意到在昂贵与低廉之间“打破界限”的趋向，这也是奢侈品设计中的一种新趋势？

亚历克斯：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奢侈不仅仅是由材料或者价格来定义的，也和态度或者风格有关。奢侈是一种让自己与众不同的方式，而且知道如何实现它。

三联生活周刊：怎样让学院的设计接近公司的需求？

亚历克斯：设计学院本身要有创新，还要持续地保持这种能力。那些奢侈品公司寻找的同样是创新性，他们对已经存在的东西不感兴趣。当然，我们和很多公司有过工作往来，很多情况下也是没有任何结果。

三联生活周刊：看那些挤奶凳的照片，那些一条腿的凳子怎么会自己站立而不倒下来？

亚历克斯：哈哈，一条腿的凳子当然自己站不住。我们在拍照的时候，是用绳子吊住它们来获得最好的角度和形象，然后在Photoshop上做处理图像，把绳子抹去。在展览的时候，我们设计了特别的金属底座来帮助支撑。

三联生活周刊：瑞士群山环绕的景观是否也影响设计师的思维方式，让人变得保守？

( Christofle的“褶皱”冰桶 )

亚历克斯：过去也许是这样，但现在不是了！设计已经成为全球性的想法、灵感的交流，大家都非常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前人们认为瑞士设计不那么有趣，现在整个业界都很认真地看待设计这件事。我不认为今天的瑞士设计是保守的，但是，它仍然很注重制作过程中的精确程度。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CMYK托盘系列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设计，它是怎么产生的？

( 曾经在25岁担任ECAL工业设计系主任的亚历克斯·乔格科浦勒斯 )

亚历克斯：CMYK的灵感来自4个简单的几何形状，使用青色、洋红、黄色和黑色4种基本色，让人想起小孩的玩具。从功能上说，因为倾斜的表面，很容易取放物品。所以，这是一个回到基本点和童年记忆的产品。

三联生活周刊：那个配红色尼龙绳的玻璃碗呢？它让我想起“中国结”。

亚历克斯：我知道这会让你想起“中国结”。当初，我觉得明亮的红色很有表现力，这种绳子本来是用于航海的缆绳，与坚硬冷漠的玻璃材质构成对比。不过，现在法国公司ENO在生产这件产品的时候，也用蓝色、黑色、白色等其他色彩的绳子来搭配它。

三联生活周刊：你曾经在香港地区做过研究访问，对这段经历感受如何？

亚历克斯：我觉得对中国设计师来说，很好的一点就是他们离生产工厂非常近，这是我们欧洲设计师不具备的优势。不过，我看到这些工厂基本上为欧美的公司工作，产品设计不是在中国完成的。另外，我还看到不少人把传统的历史和文化融入自己的设计中，但我个人觉得创新和前瞻性更重要。设计是一种思考与自我质疑的方式，也是一种需要丰富知识与经验的工作。在创作过程中，设计师不能只想着最后的成品，必须要将包括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问题，以及如何制作、生产等因素全部纳入最初的思考中，我会说，设计其实是一种全球化的工业态度。

三联生活周刊：你曾经说过，重要的是把东西用一种诚实的态度做到最好，你怎么定义诚实的设计？

亚历克斯：对我来说，诚实的设计是和产品背景及客户端相关的——如果有客户的话，信任你自己所做的一切，深思熟虑的想法会产生独特的产品，不要试图用花哨的效果去愚弄别人。这样，它们可以经过时间的考验，不会被迅速抛弃。■

（文 / 钟和晏） 设计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