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贵重的手稿

( 在法国电影《卡萨诺瓦归来》中，阿兰·德隆出演的“大情圣”卡萨诺瓦 )

3700页手稿，被分装在13个深蓝面的盒套里，价值500万欧元，也有说是525万欧元。因为是拍卖场外的私下成交，这个数字并未被完全坐实，但可以确认至少不低于500万欧元，目前已经是全世界身价最高的一部手稿——18世纪意大利“情圣”作家贾柯莫·卡萨诺瓦（Giacomo Casanova）回忆录《我的生活往事》。法国国家图书馆（BNF）用了将近两年半的时间谈判成交，并终于找到为他们拍出这笔购藏巨款的金主，据称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和身份的法国商界精英，当图书馆名单上的其他赞助人都被这个要价吓退的时候，此人挺身而出，买后捐赠，成全了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收藏愿望。

图书馆媒体发言人埃尔玛贝斯尔接受本刊电话采访时介绍：“这也是国家图书馆有史以来最昂贵的一次购藏。”对法国文史研究界来说，这部手稿的收藏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卡萨诺瓦是意大利文学史上的传奇人物，却选择用法语写下这部巨著。在他生活的18世纪，法语仍然维系了中世纪以来的地位，是欧洲宫廷和沙龙里通行的主流语言。在自传序言中，卡萨诺瓦也披露：“我用法语而非意大利语写自传，是因为法语比我自己的语言流传更广。”

从法国国家图书馆提供的照片看，卡萨诺瓦的字迹并不像他本人性格那么放浪不驯，书写密而工整，稿纸上多处划写的杠杠以及大量被涂改过的人名，显示书稿曾被作者多次斟酌修改过。《我的生活往事》是一本奇书，被评价为18世纪欧洲文学史上文本优美并且最放浪无忌的作品之一，作者在回忆录中记述自己出入欧洲各国宫廷和贵族沙龙的经历，他和启蒙思想家卢梭、伏尔泰等人的交往，也放肆描写各段情事，从意大利到法国、德国、瑞士、英国、西班牙，远及俄罗斯，在这部书稿里面和他发生过情事的女人，出现名姓的就有100多个，包括一名修女，此外还有几名和他有同性之爱的男子，这些内容在18世纪甚至他死后的19世纪也仍然是令人惊骇的，难容于俗世大众。在20世纪60年代法文全本出版之前，这部回忆录在欧洲一直都只有经过删节和改写的洁本。此次手稿面世，是研究卡萨诺瓦这部回忆录真实面貌的直接依据。

200多年来，这部手稿的递藏经历也像它主人的命运一样，充满了变数和奇遇。在欧洲，卡萨诺瓦的名字就是花花公子和风流唐璜的替代词。1725年他出生在威尼斯一个演员之家，母亲貌美，在欧洲有艳名，迷倒众多倾慕者，这样的童年生活不可能不影响到卡萨诺瓦。他从小多病但才华出众，而比他的文辞更著名的，是他追逐女人的热情和本事。因为过于放浪形骸，他被教廷追捕与监禁，被迫从威尼斯越狱逃到法国，却受到了法国宫廷的很高礼遇，从此开始了在欧洲的探险和猎艳。1789年，卡萨诺瓦在比利时利涅亲王（Prince de Ligne）的提议下开始写回忆录。这位利涅亲王在18世纪的欧洲也是一位传奇人物，身为王族，既做领兵征伐的将军，也是漫游欧洲的文人名士，卡萨诺瓦出入各国宫廷的时候和他交好。依照时间推断，大约就在提议卡萨诺瓦写回忆录后不久，利涅亲王因一起贵族叛乱牵连而被判了流放，20年后才翻过案来。卡萨诺瓦呢，在写作的过程中一改再改，总不满意，一度动过毁稿的念头，最后因为感觉到死亡即将到来，他才和自己妥协，将手稿留存下来。1798年，卡萨诺瓦死于捷克，临终前把手稿托付给侄儿卡罗·安吉奥里尼。卡罗携手稿移居德累斯顿，1821年，他的后人继承了手稿后，决定出让给德国的大出版商布罗克豪斯（Brockhaus）出版。负责编校法国版的是一个法国教授，他不但重写了其中几段看起来过于大胆露骨的段落，而且丢失了手稿里面的4个章节，这些页码直到10年后才被发现，交还到出版商手中。到20世纪40年代，手稿遭遇了“二战”末尾可怕的莱比锡大轰炸，全城100多万本图书被毁，布罗克豪斯的办公楼也变成一堆废墟，手稿居然幸存下来，主人在地窖里找到它的时候，3700页完好无损。这部手稿最后一次为人所知的迁移，是在1945年，布罗克豪斯家族通过德国军队的一辆卡车将它带到了中部城市——威斯巴登。62年后，也就是2007年秋天，法国国家图书馆馆长布鲁诺·拉辛在某一天接到驻德大使克劳德·马丁的电话，告知有一“神秘人士”希望和法国国家图书馆接触，商谈卡萨诺瓦这部手稿面世转让的可能性。布鲁诺·拉辛说，《我的生活往事》是世界名著，其手稿的存世却几乎无人知晓，这真是不合常理。法国国家图书馆目前已经对这一新馆藏制订了一系列的研究计划，包括为该馆的数字图书馆制作扫描手稿的电子版本，以及在2010年向公众开放，做一次手稿收藏展。

珍贵手稿、古籍或信札，往往因为具有史料研究价值而被看做国家文化遗产，它们最好的收藏归宿是国立图书馆和博物馆。在国外，购藏的方式有私人购买后捐赠，也有图书馆向多位资助人筹资后直接从拍卖会上竞买。2000年12月，爱尔兰国立图书馆就曾在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以154.6万美元购藏过《尤利西斯》第15章《瑟茜》（Circe）的手稿。在中国，也有类似例子，一般通过有关部门行使“国家优先购买权”购藏入馆。2009年5月28日，13通27页“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在中国嘉德春季拍卖会古籍善本专场上以554.4万元成交，但其重要的史料价值最终使国家文物局决定行使“国家优先购买权”，入藏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更早一些，2005年秋，中国嘉德拍卖1200册程砚秋藏《玉霜簃戏曲钞本》，钞本里保存有大量珍贵的工尺谱和身段谱，属于珍罕古籍，对研究清代以来戏曲艺术的发展有极高的史料文献价值。北京大学图书馆得到消息后，以500万元购买收藏，并用两年时间完成专业修复，向读者开放阅读。■

( 卡萨诺瓦像 )

( 2月18日，法国文化部长弗雷德里克·米特兰德（中）、手稿原所有者胡贝图斯·布罗克豪斯（右）和法国国家图书馆馆长布鲁诺·拉辛内（左）在巴黎观看卡萨诺瓦的手稿 )（文 / 曾焱） 手稿贵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