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的冰雪节日

作者:苗炜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0( 2月28日,男子冰球决赛中,加拿大队3比2战胜美国队获得冠军 )

3年前,我到过温哥华的赛普里斯山和松鸡山,也到过惠斯勒的滑雪场,并在那里第一次尝试站在滑雪板上。当时,向导一再向我们介绍,到冬奥会时,赛普里斯山和惠斯勒将分别进行哪些雪上项目的比赛,但我对那些项目的名称实在是不太清楚。比如Moguls,翻译为“雪上技巧”,我就把它和Aerials弄混了,后者是指“空中技巧”,就是韩晓鹏在都灵冬奥会上拿到金牌的项目,也是李妮娜这次夺得银牌的项目。选手在空中翻转腾挪,类似于跳水比赛,难怪我们的选手有优势。而Moguls直译就是“蒙古人”,大概意思是“蒙古包”或者“小山包”,指雪地上连绵的小雪坡,运动员要穿梭其间尽快完赛,中间的两个跳跃动作还要打分。我对雪上项目并不熟悉,但对速度滑冰、短道速滑和花样滑冰还多少有一些了解,速度滑冰当年叶乔波大战美国选手布莱尔,短道速滑中国有大杨杨和小杨阳,花样滑冰前有陈露,后有申雪、赵洪博,这说明我们的冰上项目还有些亮点。韩晓鹏和李妮娜也让我们对空中技巧有所了解,这个小项所属的自由式滑雪比赛是在温哥华的赛普里斯山举行,冰上项目全部在温哥华和里士满举行,也就是说,我们所熟悉的项目,都是在温哥华附近进行,我们不熟悉的、成绩较差的项目都是在惠斯勒举行。

冰雪自有其传承

在里士满的椭圆速滑馆,身穿橙色衣服的荷兰观众大概占到了1/3,现场主持人调动气氛,最先喊出来的是“Go,荷兰!”然后才是“Go,美国”和“Go,加拿大”。在冬奥会的第一天,荷兰人斯文·克拉默(Sven Kramer)就拿到了5000米的金牌。他们的第二块金牌是伊琳·伍斯特(Ireen Wust)的女子1500米,伊琳在拿到冠军后,教练让她去健身房骑车恢复,然后再出去庆祝,并提醒她“少喝酒,早睡觉”。

速度滑冰选手的时速可以达到60公里,比跑步要快得多,但1万米速滑绝不比1万米长跑好看,其原因是,速滑是选手两人一组分成若干组比赛,不像长跑10多人一起跑看着热闹。在400米的赛道上滑行25圈会比较无聊,而一位荷兰观众说她喜欢看速滑的原因是:“可以数圈儿!”事后证明,数圈儿的确是很难的事情,在男子1万米决赛只剩下5圈的时候,斯文·克拉默认为自己该在外道滑行,而他的教练对他大喊:“内道。”他听了教练的话,现场观众这下看到两个选手都在内道滑行,斯文·克拉默到手的金牌被取消了。第二天,据说,荷兰报纸的头版都是斯文·克拉默的消息,首相下台及荷兰军队出现在阿富汗都让位于这个错误进入赛道的选手。

荷兰人在冬奥会上拿到的金牌大多来自速滑项目,究其原因是——荷兰没有山,到了冬天没地方滑雪,地势低洼,对付河流与洪水是千百年来的家常便饭。运河与沟渠结冰之后,荷兰人就要用冰刀踩在上面发泄一下,他们每年都会在河流上举办一次125英里长的比赛,叫“十一城市秀”,大意是比赛将经过11个城市,那里的小孩子是走路和滑冰一起学的。

( 2月14日,无舵雪橇比赛中,观众为参赛者助威 )

瑞士有山,到了冬天,到处都是滑雪胜地,夺得标准跳台金牌的瑞士人西蒙,是2岁开始滑雪,10岁就在家门口弄了个雪坡跳着玩。与夏季奥运会越来越多的职业运动员不同,冬奥会还多少保存着点儿业余精神。拿到高山速降项目金牌的瑞士人德法戈也是2岁开始滑雪,他的职业是建筑师,来参赛前,他对孩子说:“回来的时候我的行李会重点儿,也许会多点金子啥的。”

有舵雪橇(Bobsleighs),这也是一个陌生的项目,发源于瑞士的圣·莫里茨,那是19世纪末英国贵族钟爱的休闲之地。英国人喜欢阿尔卑斯山,他们说冰雪能让人头脑清醒,但他们对雪橇的改装实在是疯狂的举动。雪橇原来只是一种交通方式,直至在雪橇上加装上一个简单的操纵舵装置,便被改装成了竞赛用雪橇,“bobsleighs”源自“bob”(来回摆动)一词,因为选手需要在比赛中前后“来回摆动”,实现加速的目的。全球首家有舵雪橇俱乐部于1897年成立于圣·莫里茨,英国人发明的这项运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的前几年由圣·莫里茨发展到其他阿尔卑斯冬季度假胜地,从事的人群迅速壮大,促成了国际有舵雪橇与平底雪橇联合会(FIBT)在1923年的成立。自那时起,比赛的形式始终未变,当今的比赛项目包括了男子和女子的双人及四人有舵雪橇,比赛规则限制选手和雪橇的重量,当年的木雪橇早被流线型的玻璃纤维雪橇取代。四人有舵雪橇的长度最长为3.80米,宽度最宽为0.67米,包括选手在内的总重不能超过630公斤。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2( 下场后,教练安慰克拉默 )

FIBT世界杯巡回赛的赛道均使用人造冰,举世闻名的圣·莫里茨奥林匹亚雪橇滑道1904年建成并投入使用,直至今天依旧是供国际赛事使用的唯一一个天然滑道,长1722米长、落差高达130米的滑道上设置有一系列弯道和回转,这些弯道和回转是最早在此进行雪橇运动的英国人给命名的:Snake,Horse Shoe,Telephone和Devil's Dyke。

冰球狂热的国度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3( 2月24日,斯文·克拉默因犯规被取消成绩。 )

加拿大的里多运河在冬天结冰之后就是天然的冰场,加拿大的许多小镇上都有冰球馆,沿落基山脉到处都有滑雪场。1988年卡尔加里举办过冬奥会,但加拿大人在家门口居然没有拿到金牌,1972年蒙特利尔夏季奥运会,加拿大人也没能拿到过金牌。

加拿大作家乔治·伍德科克说,加拿大人并不喜欢英雄,也没有什么英雄概念。另一位加拿大小说家马格里特·阿德伍德更反对把奥运会和“国家神话”相联系,她说:“加拿大人给国家号脉就像是医生对待病床上的病人,不是看他活得好不好,而只是看他还活着没有。”但是,在温哥华市中心的罗宾逊大街上走一走,就知道文人们的说法并不可信,街上两队年轻人碰上,总要为加拿大击掌叫好,“High Five For Canada!”人群聚集在一处就挥舞着国旗,市中心的现场演唱会持续到零点,每晚都有焰火表演,酒吧里喧闹的音乐要到凌晨3点才静下来,周末的夜晚,街上人更多,每个人都是微醺的状态,街上的杂耍艺人从中午忙到深夜,有踩高跷的、玩蛇的、扮成超人和游客合影的。市中心的街区就是一个大派对,加拿大国家电视台把透明的演播室就设在罗宾逊大街上,两位主持人晚上上班,盘点一天的比赛成绩,演播室外聚集的人群不断呐喊充当背景声。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4( 加拿大冰球名将罗斯比 )

此次冬奥会,加拿大一共花了1.1亿美元来搞体育科研和集训,这个“奥运夺金计划”的负责人罗杰·杰克逊(Roger Jackson)说:“我们以前的奥运会从来没有什么目标,但这次我们希望拿到30块奖牌,越多越好。”此项计划开始于5年前,其目标就是冬奥会奖牌总数第一。加拿大《环球邮报》评论说,加拿大给顶尖选手每月最高1500加元的津贴,向运动员提供旅行、训练费用和技术支持,这笔钱来自政府。美国奥委会从政府那里拿不到钱,他们每年的预算是1.5亿美元,多方面筹措资金,集中于那些有望拿到奖牌的项目。美国人在卡尔加里冬奥会上只拿到6块奖牌,从那时起他们的冬季项目有了很大的飞跃。加拿大的体育评论员说,我们历来是小镇文化,队员也多在小镇上训练,未必能适应如今的“举国体制”,非要拿那么多金牌岂不违反谦逊淳朴的天性,变得像贪心的美国人?而美国人没从政府拿钱,为什么获得的金牌比我们还多?

在市中心Joe Fortes饭馆门前,一位加拿大姑娘向我展示她衣服上的冰球明星签名,见我对那些赫赫有名的球星没什么反应,她就带刺儿地说道:“你们想在冰球上获得胜利,我看不到希望啊!”我只好反击:“你们刚刚输给了美国队啊。”对许多加拿大人来说,冬奥会只是一次世界冰球锦标赛,他们最为看重的金牌就是男子冰球。《环球邮报》一位专栏作家说:“我们的奥运会梦想就是计算奖牌榜,数到最后一天,等到了加拿大冰球队和俄罗斯冰球队的决赛,60分钟战成2∶2,加时赛我们攻入一球。”在这个以冰球为“国球”的国度,如果他们没能拿到冰球金牌,那么他们的“奥运投入”就算是浪费了。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5( 2月28日,越野滑雪男子50公里集体出发比赛现场 )

战胜俄罗斯的梦想在四分之一决赛时就实现了,当时我们在短道速滑的现场等待女子3000米接力最后的判罚结果,电视里播出冰球赛的比分,现场观众一片沸腾,这是50年来加拿大冰球队在奥运会上第一次战胜俄罗斯队。在速滑场馆和短道速滑场馆,在冰壶赛场和滑雪场地,在温哥华的大街小巷,无数加拿大人都穿着冰球队的队服,肥肥大大,非红即白。他们最喜欢的号码是1号,那是朗格,加拿大的守门员,其次是87号克罗斯比,传奇球星格雷斯基的接班人。更专业的记者在加拿大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里出售的冰球杆七成是左手杆,加拿大冰球队中,左手为主力手的球员也占大多半,这显然和人群中左撇子的正常比例不相符。记者向运动器材经销商探究原因,谁也给不出标准答案,最终,只能这样推断:这些加拿大人在很小的时候,还没有被强化左右手的概念的时候,就拿起了冰球杆,这就形成了他们用左手的习惯,即便他们后来从事别的项目,也习惯了左手,加拿大的高尔夫选手中,左撇子球员的比例也是最高的。

我观看第一场冰球比赛就迟到了,赶到雷鸟体育场时,捷克队已经2∶0领先拉脱维亚,全场的观众都在为拉脱维亚加油,现场看冰球的好处之一是,终于可以看见球在哪儿了,电视转播中冰球的移动速度过快,总找不到球在哪里。另一个好处是球员撞击护板的声音更清晰。第二天看美国队和瑞士的比赛,发现另一个美妙之处,那就是全场观众都会大喊“Hockey”,很难想象足球比赛中会有人大喊“Soccer”,“Hockey”的呐喊声和场上快速的攻防变换让这项运动极富感染力。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6( 欧米茄计时仪 )

雪上项目更危险吗?

2014年冬奥会在俄罗斯索契举行,2018年冬奥会目前有3个城市在申办,韩国的平昌、德国的慕尼黑和法国的阿纳西。冬奥会不能离开滑雪天堂的小镇,也不能委身于一座没有雪的大城市。与夏季奥运会忙着瘦身不同,冬季奥运会谨慎地在增加比赛项目。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7( 欧米茄海马系列“温哥华2010”限量版手表 )

温哥华冬奥会唯一通过的新增项目是双板滑雪障碍争先赛(Skicross)。2006年,奥委会成员对计划新增项目进行投票,最终否决了其他6个提交的项目,分别是:冬季两项混合接力(Biathlon Mixed Relay),冰壶混双(Mixed Doubles Curling),高山滑雪团体赛(Team Alpine Skiing),长橇和俯式冰橇团体赛(Team Bobsled and Skeleton),无舵雪橇团体赛(Team Luge)和女子跳台滑雪(Women's Ski Jumping)。其中前5项都是在现有项目基础上变换组队的花样,最具争议的是最后一个项目——女子跳台滑雪,它的支持者对项目被否决表示了抗议,并认为这是性别歧视。国际奥委会的理由是,目前仅有极少数运动员和国家进行此项运动,女子跳台滑雪还没有发展为全世界的运动。

我曾经在因斯布鲁克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设计的跳台上吃过一顿饭,这个奥运会跳台如今还经常举办世界杯分站赛。跳台在高山之巅,森林环绕,从上面可以俯瞰因斯布鲁克全城,跳台正对着的是城里的一片墓地,西洋人把风光秀美的地方留给先人,但当时我的视觉体验很糟糕,好像从这个跳台跳下去就直接奔向墓地似的。100多年前,挪威的农民在雪地里开始玩跳台,等到上个世纪20年代,冬奥会将其列入比赛项目时,还是60米级和70米级,现在则是90米级(标准台)和120米(大台),3秒的时间在空中飞行100米,这样的极端体验还容不得女选手尝试。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8

滑板争先赛(Skicross)的比赛形式显然来自极限运动小轮车,4名选手在设计好的赛道上争先。2006年冬奥会增加的比赛项目是滑雪板争先赛(Snowboard Cross),滑雪板本来就来自极限运动的滑板,比赛形式上仿照极限运动倒也是合情合理。这两项比赛都是“观众友好”型的,刺激好看。高山滑雪项目中频繁发生的跌倒在滑板争先赛和滑雪板争先赛中都很常见,此外还有冲撞。美国滑雪板选手琳赛·雅各贝利丝(Lindsey Jacobellis)在完成比赛后说:“很幸运,我没有骨折,也没有谁被装到雪橇里运走。”这话倒不是噱头,在过去的5年间,有两名参加滑雪板争先赛世界杯比赛的选手丧命。但冬奥会在增加了滑雪板争先赛之后又增加了滑板争先赛。这种危险游戏在冬奥会上进进出出也有其历史。

无舵雪车(Skeleton,又称钢架雪车、俯式冰橇),也是发源于瑞士圣·莫里茨,1884年就有了比赛。1928年瑞士圣·莫里茨奥运会上列为正式比赛项目,随后被取消,1948年圣·莫里茨再度举办冬奥会,又把它列入比赛项目。可是这个项目的危险性太高,1948年冬奥会之后又被取消,直到2002年的盐湖城冬奥会,再度成为冬奥会的比赛项目,还增加了女子组比赛。格鲁吉亚运动员赛前训练时遭遇死亡事故的项目是雪橇Luge,运动员是躺在雪橇上面的,事故发生之后,去世运动员的家人质疑组委会的赛道设计,组委会不得不把比赛难度降低,男子项目的出发点降到女子那里,女子比赛再降低,德国女选手由此抱怨说:“这还叫什么比赛,这是小孩子滑滑梯!”更有运动员公开表示,丧生的选手根本没能力应对这样高难度的赛道。另一个很难摆在桌面上的问题是,加拿大人设计这样难度的赛道,本来希望本土作战的选手能利用对赛道的熟悉拿好成绩,但在事故发生之后,这样的讨论有点儿冷血。似乎雪上项目的运动员们早已接受了随时可能骨折、死亡概率较大的事实。是的,雪上项目的确更危险,花费更贵,这几种花钱玩命的项目目前都还没有中国选手参加。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9( 2月27日,韩国选手金妍儿 )

让人兴奋的大雪

惠斯勒村的常住人口在1万人左右,滑雪季节的接待能力是5万人以上。缆车不停地把滑雪爱好者送到山上,这里是在举办奥运会,但并不妨碍你看完一场比赛之后接着在奥运会赛场旁的雪道上滑雪,雪地摩托、狗拉雪橇这样的娱乐项目也照常。街道上的商店、酒吧、餐厅都人头攒动,惠斯勒山和黑梳山上一共有100多条雪道,足够你玩上三四天甚至一礼拜。饭店里就住着奥运会选手,从餐桌旁边就可能走过一个瑞典或者俄罗斯的滑雪高手。我要看的是冬季两项(Biathlon)的4×7.5公里接力,冬季两项一共10块金牌,所谓两项是指滑雪和射击。这项运动很好理解,它起源于狩猎,选手身背步枪,穿行于林海雪原。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10( 在冬奥会花样滑冰表演赛中加拿大女子花样滑冰选手罗切特 )

到达赛场要从停车场步行30分钟,这条上山的路走下来就够累的,天上飘着雨夹雪,脚下是冰、水、雪的混合,观众大多穿着比较专业的滑雪服和防水靴子,观众席就是一排排条凳,坐在上面很快就浑身湿漉漉的。现场的加拿大人和美国人较少,绝大多数的旗帜是挪威、俄罗斯、瑞士和奥地利的,观众席正对着射击的靶位,选手从视野内滑出去之后,只能看大屏幕来了解他们在越野赛道上的状况。现场解说员转播起来如评论足球一样令人兴奋,射击靶位上的目标清晰可见,运动员每射中一枪,黑色标靶就消失一个,观众席就出现一声呐喊,枪声和呐喊声在山谷中回响。我在电视上看过多次冬季两项和越野滑雪的比赛,搞不清楚它们为什么分别有追逐、竞速、个人出发、集体出发等多种比赛形式,见到森林中的赛道才明白,这种天然环境很难说给每个选手绝对公平的机会,多种比赛方式各有各的学问。漫天飞舞的雪花让人会本能地兴奋起来,这是一种对大自然的亲近之感,要知道,当这2000名观众散去之后,这里就不是赛场,而是一片森林一片大雪中寂静的原野。最终,我有幸看到了挪威队获得冠军,在我前面一对挪威老夫妻幸福地亲吻起来。在历届冬奥会中获得金牌最多的国家可不是加拿大和美国,而是挪威。

越野滑雪、冬季两项(射击与滑雪)、北欧两项(跳台与滑雪)都起源于北欧地区,男子比赛赛场的海拔一般在900~1200米,女子比赛在600~900米。采访过多届冬奥会的美国记者罗恩·贾德(Ron Judd)说,越野及冬季两项选手的身体能力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因为不像马拉松或短跑,滑雪要求四肢并用,上肢力量和下肢力量都重要,心肺功能更是超乎想象的强大。我看到的接力比赛,每个完成自己赛段的选手都精疲力竭地趴倒在地上。

温哥华的冰雪节日11( 2月15日,俄罗斯选手川口优子、斯米尔诺夫在比赛中 )

贾德介绍说,北美在越野滑雪项目上并不擅长,与高山滑雪不同,越野选手的训练时间要求更长,而美国体育建立在学校体育的基础之上,很难想象一帮学生要完成一次50公里的越野比赛。“另外,美国人并不喜欢艰苦训练,当然,美式足球一天训练两次也非常艰苦,不过,30公里越野和50公里越野滑雪并不只是累,那是一种身体和心灵的煎熬。观众们花钱看比赛,可不是想看运动员受苦受煎熬。”

美国选手比尔·科克(Bill Koch)曾经在1976年赢得过一块越野滑雪的金牌,他说,完成一次50公里的训练和比赛,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艺术方式,如同荷兰人会举办125英里的长距离滑冰比赛一样,北欧人热衷于长距离滑雪,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禅宗运动。

冬季两项4×7.5公里接力在一个半小时之内结束了,现场的兴奋感还没有被湿透的外衣完全抵消,如果能够选择,我当然想看高山滑雪的速降和大回转比赛,那个直观刺激,运动员在2000多米长的雪道上完成700米落差的速降,可以看做是某个滑雪场里最高难度的雪道,幸运的是,没让我坐在冰天雪地里看完50公里越野,长距离滑雪的确是一种禅宗运动,观看一场长距离的越野滑雪估计也需要点儿入定的功夫。

晚间,惠斯勒村里更加热闹,小广场上的大屏幕在转播冰球比赛,滑雪器材商店里家长在带着孩子选购外衣,月光之下,一条条雪道在黑色的山林之间映出白光,一座座缆车停在半空中,我想起那个陪我看完比赛的导游,他说他很兴奋,工作完了就可以去滑雪。这个小伙子出生在瑞士,现在温哥华工作,经常到惠斯勒山来滑雪,他很幸运,瑞士和加拿大都有足够的地方让他滑雪,我们看到两个观众挥舞着巴西国旗在雪地上合影——“哈,这可不是足球比赛。”“但愿全世界都变冷,让巴西也有雪。”■

永远的花样滑冰

奥列格·瓦西里耶夫(Oleg Vasiliev)和叶连娜·瓦洛娃(Elena Valova),是1984年双人滑的冠军,现在担任俄罗斯队的教练,他们在双人滑短节目结束之后就说:“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悲伤的时刻,但这个时刻真的来了,我们很伤心。”

克拉拉·休斯(Clara Hughes)拿到5000米速滑铜牌之后,加拿大电视台将她请到演播室,她在1996和2000年夏季奥运会上拿到过两次自行车比赛的铜牌,之后将训练重心转移到速度滑冰上,她在都灵冬奥会上拿到速滑的金牌。她是那种典型的北美女运动员,结实有力,加拿大女子冰球队的队员都是这个样子。但加拿大的体育评论员随后强调,我们也有优雅的选手——整个加拿大都在关注女子花样滑冰选手罗切特(Joannie Rochette),她的母亲从魁北克来到温哥华准备观看女儿的比赛,但在开赛前两天不幸去世。罗切特进行短节目比赛时,每一个动作都获得雷鸣般的掌声,她的得分是71.36,排名第三,但这是她短节目的最高分。加拿大报纸以《所有人都泪流满面》为标题报道罗切特,接受采访的一位观众说:“我哭了,我以前看滑冰从来没有哭过。”

如果这位观众没有哭过,或者说,没有过要哭的感觉,那他以前看的肯定是速度滑冰而不是花样滑冰。韩国名将金妍儿的教练布莱恩·欧瑟(Brian Orser),是加拿大花样滑冰的传奇选手,曾经两次夺得奥运银牌,在2006年7月开始调教金妍儿,他在比赛现场说:“每个观众都会哭,情绪是花样滑冰的一个组成部分。”精神也是花样滑冰的一个部分,在布莱恩·欧瑟的书里,他回忆自己的“精神训练”——每一个动作都在脑子里完成,即便躺在床上也能训练,等站到冰上,你要做的只是用身体来印证你脑子里的动作。他和金妍儿现在都是韩国的宠儿,因为金妍儿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奥运会女子单人滑的金牌。在她进行自由滑的那段时间里,也就是韩国时间13时20分至13时35分,韩国股票每分钟的交易量比正常时间少了一半,在金妍儿比赛结束5分钟之后,交易量开始逐渐恢复正常。那段时间正是加拿大的晚上,惠斯勒村里的一间酒吧里,观众都目睹了金妍儿无可匹敌的高难度动作,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连跳、两周半接后外点冰两周接后外结环两周连跳和两周半接后外点冰三周跳,但在罗切特出场之后,观众才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为加拿大获得历史突破的是冰舞选手瓦图/莫伊尔(Tesse Virtue和Scott Moir),这是北美选手第一次获得冰舞项目的金牌,上一次都灵奥运会上,这个项目还被俄罗斯人统治。加拿大人拿到的唯一一块铜牌是在22年前的卡尔加里。美国冰舞选手获得了亚军,俄罗斯组合获得了铜牌——报纸评论说,俄罗斯组合的表现和冠、亚军选手比起来,就像是拉达汽车和劳斯莱斯,他们动作迟缓。加拿大滑冰协会的一位老选手说,瓦图、莫伊尔是天才,“他们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看到的特维尔(Jayne Torvill)和丁恩(Christopher Dean)的表演”。

特维尔和丁恩是来自英国诺丁汉的选手,他们在1984年萨拉热窝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上获得了9个艺术分全为满分的佳绩,YouTube视频上能看到2009年的一个纪录片,名为《特维尔和丁恩:波列罗之舞25周年》(Torvill and Dean:Bolero 25th Anniversary),他们当时采用的音乐是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给BBC担任解说的英国“奥运”老将说,瓦图/莫伊尔的表演足以让人们忘记特维尔和丁恩是谁,而瓦图/莫伊尔的教练说,她不喜欢波莱罗舞曲,“那太无聊了”。这位教练选择的音乐是马勒的《第五交响曲》——“我对马勒很熟悉,他是严肃音乐,一般人认为马勒并不合适花样滑冰来表现,而选择那些肤浅的电影音乐,但我知道马勒的动人之处。”

情绪、感染力、音乐,这是花样滑冰特有的美感。还有哪一个体育项目会在比赛过程中设置亲吻和哭泣的场景?还有哪一个体育项目的选手会找王薇薇(Vera Wang)设计比赛服装?还有哪一个项目的选手能在比赛之外跳上一段芭蕾舞?美国选手本顿,在1948年获得男子花样滑冰冠军后,开始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笨拙的滑冰者,他在纽约上各种舞蹈培训课——芭蕾、爵士,他在课堂上注视那些舞者的表现,以求自己成为一个优雅的运动员,尽管他在1952年再度拿到冠军,他还认为自己不够优雅。这个老头儿在温哥华奥运会开幕之时已经80岁了,但还对“优雅”念念不忘:“现在的选手能做很多高难的动作,但他们不在意两个跳跃动作之间步伐的优雅和身体的姿态。”本顿总做尖刻的评论,某次比赛,某个美国选手跌倒之后,老头儿说道:“够了,她最好的那部分我们已经看过了。”

我不知道这个老头儿怎样评价关颖珊和利平斯基,关颖珊拿过5次世界冠军,可惜在奥运会上没拿过金牌,我对花样滑冰的兴趣完全是被关颖珊启蒙的,随后被格迪娃(Gordeeva)和格林科夫(Sergei Grinkov)的故事折服。格林科夫从小在莫斯科青少年体校学滑冰,格迪娃来自莫斯科红军俱乐部,格林科夫14岁时与10岁的格迪娃配对,夺得两次奥运会金牌,结婚生子,转战职业赛场,然后格林科夫心脏病去世。GG组合是俄罗斯花样滑冰双人赛一串传奇名字中最闪亮的。

从1964年以来,俄罗斯选手一直垄断着冬奥会双人滑的金牌,一共12届冬奥会。他们传递出速度、和谐、力量、情绪、经典的芭蕾舞的美感,冰刀滑过冰面几乎是无声的。大卫·沃里奇斯基写的《冬季奥林匹克全记录》一书中这样说:“这并不像是国际比赛,双人滑更像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的比赛。”这本书里能发现一些妙语,比如讲到冰壶这项略显无聊的运动时,作者这样说:“冰壶存在于奥运会,说明奥委会是民主的,他们甚至允许非体育项目进入奥运会。”温哥华冬奥会,中国女子冰壶队拿到了铜牌,而申雪/赵洪博夺得花样滑冰双人滑的金牌。

奥列格·瓦西里耶夫和叶连娜·瓦洛娃,是1984年双人滑的冠军,现在担任俄罗斯队的教练,他们在双人滑短节目结束之后就说:“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悲伤的时刻,但这个时刻真的来了,我们很伤心。”埃琳娜说,苏联解体毁掉了花样滑冰的一代运动员。在原先的体制下,这个项目不缺钱,少年体校和红军俱乐部不断有人才输出,但20世纪90年代后期,训练体制的资金来源枯竭,很多优秀教练都跑到美国去工作。老百姓缺钱,要在买一块面包还是让孩子从事体育之间做出选择:“我们经过一段困难的时刻,运动员青黄不接。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上,俄罗斯选手和加拿大选手并列双人滑冠军,这已经是衰败的迹象。这是我们辉煌的残余。”

温哥华参赛的俄罗斯双人滑中的顶尖女选手川口优子是日本人,她是因为日本找不到能和她配对的男选手才加入俄罗斯国籍的,她的教练是塔玛拉·莫斯科维娜(Tamara Moskvina),曾经训练出4对奥运会冠军。塔玛拉承认:“现在的俄罗斯花样滑冰是实力最薄弱的一代。我们的优势来自传统,来自对艺术的了解、对美的渴望,我们要给全世界人留下印象,去展示我们是多么热爱运动。我们希望下届冬奥会在索契能夺回这块金牌。”

如果普鲁申科能够拿到男子单人滑的金牌,俄罗斯花样滑冰队的衰败还保留了一些体面。他的《卡门》、《圣彼得堡300年》都是观众心目中的经典,但他败给了美国人莱萨切克。他在自己的网站上将这枚银牌描述为“白金牌”,他说:“如果你的节目中没有一个四周跳,你就不配拿到冠军。评分规则的更改就是因为在美国和加拿大都没有男选手能做四周跳。”而莱萨切克则强调表现力和步伐的优雅——“如果这只是个跳跃比赛,那还要音乐干什么?还不如大家直接花10秒钟展示最棒的跳跃,然后决定谁是冠军。”普鲁申科并不买账,他说:“如果是过去的评分系统,我肯定会是最后的冠军。我觉得新的评分系统需要做出改变,要不然我们就是在进行冰舞比赛了。”

从2006年冬奥会开始,花样滑冰的评分系统发生变化,这是为了避免再出现盐湖城冬奥会上的裁判丑闻,这套系统更复杂,更讲究细节,更多由电脑控制。在本届冬奥会上,官方赞助商欧米茄发布的消息说,花样滑冰比赛中将使用欧米茄计时设备中的高清裁判评分系统。这一全新评分系统在莱比锡和利贝雷茨举行的国际赛事中进行了试用,并于2008年通过了国际滑冰联盟批准,用于其所有赛事之中。2009年初的花样滑冰世锦赛首次正式使用了这一系统,此系统的优势是,高清图像使得画面质量大幅提升,并比之前使用的评分系统更为轻便,操作上也进行了改进。

很难搞明白这套系统是什么,难道运动员由电脑来判定分数,裁判在多大程度上要依赖电脑,新的评分规则是什么意思,裁判以6分为满分来打分不是挺简单明白的吗?2007年,在ABC担任解说顾问的本顿先生问观众:“你们明白新规则是怎么回事吗?我这么问是因为我不明白。”当然,每个观众都有权利以自己的惊叹和感受来为选手打分,《时代》周刊的网站上就有观众投票选择花样滑冰中10套最难看的衣服,要我说,冬奥会双人滑最好的短节目是德国选手的《小丑入场》,最好看的自由滑是庞清/佟健的《堂吉诃德》。■

欧米茄与奥运计时

速度滑冰平均时速可达每小时60公里,是所有单凭人力、不借助任何机械辅助的体育运动中速度最快的一项运动。比赛以冰鞋的冰刀穿过终点线冰面上的照相光束为准,进行成绩评判。一旦出现任何争议,则依据欧米茄光感应摄影机系统终点摄影记录评判,该机器每秒钟可以在终点拍下2000帧图片。速度滑冰的成绩几乎要精确到1/1000秒。也就是说,要把一秒钟分成大约1000个细小刻度。

每一届奥运会上,欧米茄的计时和数据处理专家都将带来数以吨计的设备——代表了全世界最为先进和最高水准的计时与评判技术的全套装置。在温哥华和惠斯勒冬奥会中首次使用的设备包括:

电子出发系统。今年的冬奥会和冬季残奥会上,发令枪被一个极富未来感的流线型装置取代,它由一个闪光枪和一个声音发生盒构成。

Snowgate起滑门。本届冬奥会上,高山滑雪将首次使用名为“Snowgate”的全新起滑门。新技术保证了只有当起滑门上的栏杆对于每位选手的角度完全相同时,出发信号才会发出。

高清裁判评分系统。花样滑冰比赛中,将使用欧米茄计时设备中的高清裁判评分系统。此系统的高清图像使得画面质量大幅提升,并比之前使用的评分系统更为轻便,操作上也进行了改进。

欧米茄通用追踪系统。在温哥华冬奥会越野滑雪比赛中,欧米茄将使用基于全球定位系统(GPS)的欧米茄通用追踪系统来跟踪比赛进程中选手的位置。这一系统将使得计时员可以在比赛进程中任何时间测量两位选手间的距离。此外,通过基于卫星数据的视像虚拟跟踪,它还可以用三维动画的形式显示选手位置。这一系统的原型曾在2008~2009国际滑雪巡回赛中使用,而温哥华将见证它的首次奥运会亮相。■

肖恩·怀特和奥克利眼镜

荷兰速滑选手斯文·克拉默丢掉10000米金牌之后,他把手中的眼镜扔向场内,那是他所佩戴的奥克利M Frame眼镜。温哥华冬奥会上有60多个国家的350多名运动员使用奥克利(Oakley)光学装备,包括护目镜、太阳镜和冰球面罩,涉及单板滑雪、滑雪、冰球、速滑、越野滑雪等运动项目。

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开幕之际,运动品牌奥克利在加拿大知名滑雪胜地松鸡山(Grouse Mountain)举办了盛大的品牌体验活动“加拿大2010”。世界单板滑雪超级偶像肖恩·怀特(Shaun White)在奥克利当晚活动的最后环节当中登场,他说:“赞助商总是在换,但真正的合作关系不会因此而受影响。我觉得自己是奥克利的一分子。他们的工作人员总是在我的身边,他们的工作细致到根据天气变化为我准备新的镜片。有了奥克利的滑雪镜,我的视觉始终比其他人都更敏锐。”

奥克利公司体育营销经理格雷格·韦尔奇(Greg Welch)主持了整个活动,他在现场向本刊记者介绍了冰雪运动对眼镜的特殊要求:“在各类镜片色彩中,奥克利提供了大量选择。运动员可以根据奥运会项目的具体条件选择适当的镜片色彩,以优化给定环境中的视觉效果。奥克利提供可互换镜片设计,使得选手们可随时进行调整。这在多变的天气条件下至关重要。奥克利针对加拿大冬奥会期间可能出现的天气条件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镜片色彩,即所谓的高强度黄色。这种色彩可以增强视觉对比度,从而在阴天昏暗单调的光线中改善运动员的深度感知。当肖恩·怀特在单板滑雪U形池中冲击奖牌时,阴暗的天空可能阻碍通常会显示细节和深度的波长。空间维度显得单调而平板,因此运动员可能会选择Hi Intensity Yellow、Pink Iridium或Persimmon镜片颜色,以改善视觉对比度,从而增强深度知觉。对于明亮的阳光,运动员可选择Gold Iridium之类的颜色,以保持视觉对比度,同时减少额外的眩光,或采用全眩光屏蔽的奥克利HDPolarized偏光镜片。新雪初霁后阳光明媚的山地中,偏光镜片可以提高安全性和竞技表现。然而,当山坡上覆盖着片片薄冰时,冰面发出的微弱眩光会被偏光镜片屏蔽。当光波被积雪之类的平面反射时,就会发生偏振。这会使光线集中,并使其亮度达到周围光线亮度的10倍以上,此时就需要用偏光镜片来屏蔽它。偏光镜片的性能差异取决于滤波器与镜片的整合方式,运动员要想取得好成绩,必须考虑到每一个细节,但这些光学名词的确让人头大,奥克利的使命就是确保运动员得到最好的装备。”■

(文 / 苗炜) 中国节日速度滑冰奥运会项目冰球世界杯加拿大历史冰雪运动花样滑冰滑冰温哥华中国金牌曲棍球节日冰雪2008年北京奥运会冰上曲棍球滑雪俄罗斯奥运会滑雪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