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宗的虔诚

（文 / 李晶晶）

( 清乾隆金胎累丝錾缠枝花卉纹嵌宝石执壶，香港苏富比2008年春拍成交价3616.75万港元 )

对佛像来说，佛前供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供奉佛像的信徒们总是把这当成头等大事。尽管这样，用纯黄金加上宝石制作佛家重器，在历史上也很罕见。一尊乾隆时期密宗修长寿法时用的法器——足金嵌宝四面佛长寿罐，毫不吝惜，使用了500多克黄金，以及各类宝石制作。四面法像，红珊瑚长寿佛，绿松石绿度母，青金石文殊，砗磲四臂观音。藏传佛教常以砗磲、绿松石、青金石、红珊瑚、黄金等矿物代表五佛白、绿、青、红、黄的五方五色。

“这尊长寿罐是我今年在西藏旅行时意外碰到的。”陈业，北京人，钱币、金银器以及西藏艺术方面的收藏家，早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他告诉本刊记者：“它是典型的西藏佛教艺术，四面法相是藏传佛教中的代表。按西方的归类学，将这类艺术品都放在了喜马拉雅艺术里，就是西藏地区、尼泊尔、不丹、锡金，喜马拉雅山两侧地带。卖家是一个不会说中国话的中国人，1959年的时候和父母离开西藏到了印度。他当时通过中间人表示希望出售这件长寿罐，因为父母年事已高，很想回到西藏安度晚年。”

陈业说他看到这件足金嵌宝四面佛长寿罐的时候，着实一惊，30多年的收藏经历，也是第一次见到用如此大量黄金来制作的器物。“黄金一直以来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很贵重的东西。这件长寿罐仅自重就有500多克，而且满嵌珠宝，工艺复杂。与一般的鎏金制品还不一样，鎏金制品的用金量大概在几克左右。可以肯定这不是普通人家所能使用的，必定是一等大活佛或贵族使用的法器。”

在问及这尊足金嵌宝四面佛长寿罐在宗教中的用处时，卖家并不愿意说太多，只是低调地说明这是修持时所用的法器。“对于当事人而言是有复杂的感情。这本是一个宗教圣物，现在变成一个纯粹的艺术品、收藏品，不在宗教活动中再次被使用，所以他不愿意提及，我们也很难找到它在宗教仪轨中的位置。”陈业说，“但肯定不是一件，我见到的时候有3件，另外还有一个罐以及一个曼陀罗，都是纯金制作的，曼陀罗打开的莲花，里面一个佛。3件是否是一组或者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都需要再去考证。当时每件的要价一个比一个高，最后只好放弃另外两件。”

业内对于这尊足金嵌宝四面佛长寿罐的来源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认为是乾隆年间御赐之物，由宫廷痕都斯坦工匠制作，它的风格与当时流行于宫廷的痕都斯坦玉器十分相似。“你看它走的也是阿拉伯那种华丽路线，与痕都斯坦玉器多嵌宝石或金银丝风格一致。”一位业内人士认为。痕都斯坦是南亚古国的名字，位于古印度西北部，包括今日的巴基斯坦和印巴交界地区，历史上也是重要的佛教地。据说“痕都斯坦”4字是由乾隆厘定，也是波斯语印度的意思。痕都斯坦玉器是指产于北印度的玉器，乾隆初年由南疆回部官员及驻疆大臣贡进内廷。18世纪北印度正是莫卧儿帝国。

( 清雍正-乾隆 金胎累丝錾嵌珊瑚珍珠 “冰梅祝寿”图盖盒，香港苏富比2008年春拍，成交价1152.75万港元 )

在乾隆统治时期，平定西北的准噶尔部、新疆回部，两次征服西南的大小金川，两次出征尼泊尔的廓尔喀，打通了通往内地的通道，使得物资能顺畅无阻。“比如这上面所使用的绿松石来自中亚，完全是天蓝色，我国也产绿松石，在湖北地区。我下过湖北绿松石矿洞，大部分颜色是菜绿色，虽然也有天蓝的，但带有黑线。最好的绿松石产在美国和以色列。”业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同时，清宫廷当局所面临的边疆问题和历代政权是一样的，所以一般会通过联姻和物质的手段来联络这些边疆贵族和高僧的感情，因此这个长寿罐有可能为宫廷御赐。

另一种可能是出自藏南地区，藏南地区是指中印边界东段印度所称阿鲁纳恰尔邦地区。“长寿罐由藏南地区制造的可能性更大于宫廷御赐。”陈业有着自己的推断，“当年藏南地区都是属于中国西藏的，以藏人和藏区风格为主。六世达赖就是门巴族人，一个地区的贵族、僧侣一旦被点为高僧，他对自己家乡和原有文化的加强和推崇，必然使这些东西进入西藏的上层。”同时可以知道的是，班禅、达赖被确认后，血亲家族都能封为贵族，也有可能得到班禅、达赖传下来的东西。

( 明宣德金胎錾“赶珠云龙”纹嵌宝石三足盖炉 )

陈业认为，长寿罐所体现的尼泊尔风格，是由于藏南地区与尼泊尔、不丹接壤，文化的相互影响与交叉是不可避免的，但不会是尼泊尔艺术品。“尼泊尔不是藏传佛教国家，是印度教国家。他的贵族和国王都是印度教徒，不会持有佛教徒的东西。一个虔诚的教徒持有一个贵重的异教的东西，这是不妥当的。”他说。

长寿罐四面法相：长寿佛为红珊瑚制。头戴天冠，梳高髻，上身袒露呈现橘红。身上有理珞、项圈等器具，着菩萨装，体态匀称，具文静的女性特征。绿度母为绿松石所制。法相一头一臂，端坐于莲花座上。双手各持莲花与结印，头戴小五佛冠，饰以珠宝，右手置于右膝上，掌心向外，身体纤细而不失端庄。绿度母是藏密中最慈悲美丽的菩萨。文殊为青金石制。文殊菩萨形象多变，这尊文殊为五髻文殊，是因头顶绑了五个髻而得名，五髻代表了五种智慧。四臂观音为砗磲制，观音身颜洁白如月，双跏趺坐于莲花月轮上，全身花曼。中央两手合掌于胸前，捧有摩尼宝珠，右手持水晶念珠。左手拈八瓣莲花与耳际齐，面貌寂静含笑。四臂观音是雪域西藏的守护神。

“尼泊尔有这种嵌宝的风格，但不会带有佛像，造佛不是尼泊尔工匠的拿手好戏，他只是传承了这种技艺。为什么现在大量尼泊尔佛像进入内地？只是因为好看，和内地的佛像不一样，它讲究的那种性力还在。”陈业说，“原来印度教讲究丰乳肥臀，身姿婀娜，面容俊朗。而内地所造的佛像是宽袍大袖，要不就是500罗汉瘦骨嶙峋，要不就是弥勒佛的大肚便便，没有身姿的形象了，在宽袍衣袖中遮掩了人性。我们要考虑到它的地源性。”

这尊足金嵌宝四面佛长寿罐这次将在西泠印社进行拍卖。不管是哪种推断，对于这件器物而言，无疑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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