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之队收购上海男篮——当NBA梦想照进CBA现实

（文 / 朱步冲）

( 姚明 )

雪中送炭的“抄底

对所有上海球迷来说，他们最辉煌的记忆仍然定格在7年前的2002赛季CBA总决赛。当时可容纳3500人的卢湾体育馆涌进了将近5000名狂热的球迷，一张通行全场的媒体证在黑市上被炒到4000元的高价。第一场比赛，即将远涉重洋的姚明拿下了近乎恐怖的个人数据：21投全中，49分17个篮板，作为向上海球迷的谢幕演出。然而，随着“小巨人”的离去，“上海王朝”的分崩离析几乎发生在一夜间：之后7年中只有1次进入季后赛，2008至2009赛季，卢湾体育场平均400至500人次的上座率在CBA各俱乐部中敬陪末座，最便宜的学生球票跳水至2元仍无人问津。这一切直到7月15日，姚明与上海东方大鲨鱼俱乐部签订股权转让框架协议，宣布自己的泰戈鲨客（Tigershark）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接手这支曾一手培养了自己的母队，才宣告峰回路转。

关于姚明和“姚之队”对东方俱乐部的收购，上海东方俱乐部执行董事、“姚之队”负责人章明基对一些媒体热炒的“抄底”说和“仗义疏财”说都不认同：“姚明听说这个机会后，非常忧虑，他害怕有别的投资方把东方男篮带到别的城市去，所以我们首先请专业的商业评估团队介入。意见很快就出来了，告诉姚明，别投，比这前景好的项目多的是。”章明基向本刊记者回忆：“姚明在询问了很多具体数据和预测后，过了一天才对我说，他不想通过这个来赚钱。因为做篮球的有两种人，一种来赚钱，一种来赚面子，而他就是后一种。姚明的意思我们都很明白，他就是要为上海篮球赚面子。”据一位熟悉内幕情况的东方俱乐部管理层透露，上海东方俱乐部出售的资产净值不到2000万元人民币，而文广集团几年下来的累计投资已经是这个数字的几倍。关于具体投资数额，俱乐部总经理陆浩表示，本年度“姚之队”对俱乐部的投入在2500万元人民币以上，“其中包括第一年的运营成本，也就是运动队球员、教练和相关管理人员的待遇，俱乐部本身运营的开支，场馆租赁开支，以及市场宣传推广等等”。

“为期5年的托管协议，并不意味着姚老板变成了姚管家。”陆浩表示。他向本刊记者解释说，“姚之队”从一开始，就想完全收购东方篮球俱乐部，用彻底的资本运营方式，但是由于CBA2009至2010新赛季迫在眉睫，肯定来不及彻底完成股权转让等一系列手续，这是一种无奈的折衷做法。陆浩说：“原有的股权分配是上海职业体育学院30%，文广集团60%，上海机场10%，转让后，‘姚之队’的目标自然希望是百分之百占有股权，但是完成这一程序尚需时日。”

“姚之队”经营东方俱乐部的最大优势在哪里？章明基认为，首先是姚明所代表的品牌效应：“首先球迷一想到姚明，勤奋，睿智，刻苦，国际化，而且姚之队拥有许多篮球营运方面的巨大资源，比如众辉体育，还有美国著名的BDA Sports，有丰富的商业开发经验，我们找外援，比一般CBA俱乐部多得多。从顶尖的，到一般球员，我们都有比较详细的资讯，可以随时咨询比如像比尔·达菲这样著名的经纪人。我们跟NBA和国际篮球界的关系，能保证我们在球队训练指导上拥有一流的经验，有一个依托‘姚之队’的专门的球探团队，除了球员的物色选才，还有对CBA其他俱乐部球队的分析评估。这些特点仅用国际化来概括是不够的，它代表的是一种现代企业体制。”陆浩告诉本刊记者，为了给上海东方队聘请一名合格外教，我们在美国的团队考察了两周，先后筛选了40名专家推荐的人选，最终选择了曾担任克利夫兰骑士队助理教练、以重视防守著称的罗伯特·邓华德。“选择他还有两个理由：第一，他是一个沟通技巧很强、有完善的篮球攻防体系战术素养的教练；其次，他是一个好老师，东方男篮是一支年轻的队伍，非常需要一个能对青年球员传帮带的教练。我们跟他签了3年合同，这绝不是急功近利的短期合作。”陆浩说。

( 刘炜 )

有了地利、人和，天时似乎也对“姚之队”非常有利。虽然CBA的市场化进程仍处于先期阶段，各俱乐部中，能公开宣称赢利的只有广东宏远队，其他都是在每年亏损600万至800万元的状况。但陆浩充满自信地预计，在5年之内，东方俱乐部就可以实现收支持平乃至赢利，理由是自今年开始，CBA管理委员会将给各俱乐部以更宽松的经营空间。“今年，篮协给了每个俱乐部4块场馆内广告牌的自主经营权，行业限制是酒店、餐饮、地产、体彩等6个行业，衍生产品的营销也可能会进一步放开。”陆浩告诉本刊记者，“我们的冠名赞助商在最近一两周内就会落实，还有一家赞助办公机构的房地产企业也已经敲定，今年俱乐部通过赞助达到的收益，预计在1500万元左右。”

硬着陆与阵痛

( 11月12日，罗伯特·邓华德指导上海男篮队员训练 )

对“姚之队”而言，首当其冲的挑战，也许来自对原有经营管理体制“惯性”的克服。“在东方俱乐部原有的种种规章中，有一部分必然是落后的、要被取代的，在这个扭转旧有惯性的过程里，肯定要遇到挑战和困难。”章明基表示。而其中最为球迷和媒体关注，最终于11月19日尘埃落定的“刘炜出走风波”，无疑是这种舶来管理运作理念和CBA本土现实冲撞的缩影。“其实，整个过程并没有一些媒体所想象的那么具有戏剧性，那么精彩。”章明基对本刊记者说。尽管刘炜的经纪人、上海前锐体育资讯有限公司总经理沙伊峰也一再强调，是双方的前期沟通出了问题，但也用“硬着陆”和“阵痛”来形容“姚之队”空降上海后的种种水土不服。作为“姚之队”曾经的成员，沙伊峰与姚明、刘炜两人都渊源颇深：父亲沙凤翱曾是上海女篮主教练，拿过3次全国联赛冠军，而姚明的母亲方凤娣则是当时上海女篮的主力中锋兼队长。1997年，沙伊峰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耐克中国，在体育市场部负责管理篮球队员与资产，当年安排姚明、陈可前往美国参加耐克全球篮球训练营时与刘炜结识，2004年正式成为其经纪人。在形容刘炜时，沙伊峰常用的一个字眼就是“义气”，他向本刊记者透露，2005年，刘炜就曾有到澳大利亚联赛发展的想法，权衡了半天放弃了，“因为大姚已经去美国了，自己再走，李（秋平）指导的日子肯定就会很难过”。

为何在“姚之队”正式接手东方俱乐部仅仅两天后，类似“上海滩兄弟决裂”的标题就能成为各体育媒体的头条？根据一位资深CBA篮球联赛观察家的分析，“姚之队”对东方俱乐部球员薪酬的重新厘定是主要原因之一。CBA现阶段薪酬制度的不透明，不完善仍然是制度上的症结所在。“球员的职业生涯比较短，但收入较高，如何保证球员拿到一个符合自身身价的薪酬，是我们这个联赛必须要从制度和法令上解决的问题。在这一点上，NBA做的就非常好，姚之队也曾参与NBA每年工资帽的评估，制定工作。”章明基说，“成熟的职业体育联盟，对于运动员的薪资水平都是完全公开化的，而且有球员工会这样的机构。”虽然“姚之队”与沙伊峰分别向本刊记者强调，无论是“‘姚之队’恶意将刘炜年薪压低至35万元”，还是“刘炜向东方俱乐部开出200万元天价年薪合同”，同属子虚乌有的假新闻，但不少业内人士认为，双方在薪资标准上的不一致肯定存在，加上“姚之队”组建的俱乐部新管理层按照其秉承的NBA管理模式废除了以往的双重合同，引发的收入重新洗牌肯定会在球队内引发震动。

( 姚明私人体能训练师法尔松（左）与“姚之队”负责人章明基 )

“我们引入了一个来自NBA的先进的球员评估模式，依据每个球员的各项技术统计，把他的能力量化后，引入CBA球员总排名，技术统计高，不一定效率值高。”陆浩告诉本刊记者，“比如一个球员，得了30分，但是他同时失误很多，占用了60次出手，这个效率值也就不会很高。我们的球员薪金标准，就是看这个球员在整个联盟中的效率排名，参照与他排名相近的球员薪资水平，最后计算出来的。按照这个标准，东方俱乐部平均球员加薪涨幅能够达到55%，而为了保证积极性，以往的顶薪球员的收入也略微增加。”

对这种说法，沙伊峰并不完全认同：“国内篮球运动员的商业价值和影响力，第一梯队肯定是姚明和易建联，而刘炜在第二梯队中无疑是属于比较拔尖的，作为男篮国家队的先发控球后卫，你说他值多少？”当记者询问，八一双鹿队为刘炜开出的“百万年薪加正团级待遇”的邀约是否存在时，沙伊峰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强调，谈判之初，“姚之队”始终没有明确开价，“到了11月5日，CBA新赛季球员注册迫在眉睫，如果迟迟不能从东方男篮得到回应，那么我们肯定有别的想法。其中八一队是我们比较中意的去处，其诚意也最大”。有趣的是，事件最终的解决，并不是完全依靠冷冰冰的商业运作，也要归功于中国本土式的义理人情与CBA特色的行政干预——姚明数次通过电话、MSN与刘炜的沟通，以及有关管理部门的从中斡旋。“上海市政府、体育局领导起的作用非常大，为我们的谈判重新搭建了一个可以互相信任、理解的交流平台。”沙伊峰说，而一位东方俱乐部管理层人士向本刊记者披露，根据新合同，刘炜已经成为中国国家队中，除姚、易外俱乐部薪酬最高的球员。

有了上海市政府的鼎力支持和“姚明”这张名片，东方俱乐部新管理层手中能打的牌，肯定较前任为多。陆浩强调，第一年俱乐部的任务在于良性提升球队知名度，着手东方俱乐部的品牌建设，“比赛本身就是一个娱乐产品，我们的球票销售要开始细分市场，比如给学生设立寒假套票，几百块钱就可以拿下”。一位曾任职于盈方体育的东方俱乐部内部人士告诉我们，新赛季东方队的主场已经从相对老旧的卢湾体育场变成了位于陆家嘴、拥有900个停车位、通过地铁6号线就能直接到达的源深体育场。借鉴NBA俱乐部的运营经验，新赛季东方队的门票会分成几十档，从全赛季的套票到家庭套票，价格会拉得很开。“源深体育场可以设置非常接近球场的活动看台，甚至可以设置就在球员和教练席位后面的场边座位，票价可能达到上千元。”他指着一张塑封的源深体育场内座位分布图对我们描述，这些座位已经用将近10种颜色标出，以表示在赛季开始后，依据距离球场位置和观看角度而制定的价格差异。“上海毕竟是一个国际性大都市，在这里除了能够近距离观赏比赛，还可能有演艺界的明星，甚至姚明本人，你看NBA洛杉矶湖人队主场的场边席，就能看见杰西卡·奥尔芭、维多利亚·贝克汉姆、杰克·尼克尔森、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等明星，这部分价值肯定要折算到球票里去的。”

然而在其他经营领域，“姚之队”大施拳脚的雄心壮志就不得不处处受CBA联赛现行管理体制的限制。一位曾经就职于CBA管理委员会的业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CBA跟瑞士盈方公司签订的是一个长期经营权转让协议，后者拥有CBA联赛全部商业运作权，包括电视转播、广告、衍生产品的销售，它们几乎涉及CBA俱乐部能够从商业化运作中获得的所有收入来源。“比如一套联赛赞助商的保护条例，凡是以联赛名义做的赞助商，都受到行业排他性保护，俱乐部在招商时，除了冠名赞助商，原则上是不能与联赛赞助商处于相同行业类别的企业有商业行为的。”被NBA、英超等全球成功职业体育联盟视为主要财源的电视转播，CBA各俱乐部当下也不能指望，因为CBA所有赛事的电视转播权由华奥星空独家代理，收取转播费的是华奥星空，而非各俱乐部，各俱乐部不但不能指望这笔收入，还不得不付给地方电视台制作费，从5万到几十万元不等。

篮协还有权开发销售具有CBA的Logo和俱乐部Logo的产品，而俱乐部所开发销售的衍生篮球产品只能用做赠送，免费派发。“幸运的是，这些规定的有效期限只限于每年CBA联赛开打的几个月，所以我们的经营开拓重点是联赛休赛的7至8个月，让球迷感到他们与俱乐部和球队的关联是持续性的。”陆浩和章明基对本刊记者透露说。首先，东方俱乐部正在考虑借助“姚之队”的资源，积极筹备休赛期间的友谊性国际交流赛事。“比如上海东方大鲨鱼队和NBA或者欧洲篮球联赛的一些俱乐部达成了互访或者季前赛这样的合作协议，所有转播收益都会在东方俱乐部手里。我们还考虑通过互联网和WAP网络，为移动通讯和网络用户提供相关的篮球比赛片段播放、下载，这些收益也都直接归属俱乐部。”不仅如此，2009至2010赛季结束后，东方俱乐部将启动球队拉拉队的选秀活动，还有一项针对青少年球迷的篮球夏令营活动，后者不仅可以在休赛季聚拢东方队的人气，也可以打破CBA其他俱乐部奉行的从地方各级体校选拔青年球员的单一人才模式。“借助我们先进的球探和评估系统，我们期望能从这种训练营里发现更多有资质的青年球员，比如可以把他引进到上海的中学念书，解决户口问题，然后慢慢进入东方青年队，甚至一线队。”陆浩表示。

大旗能扛多久？

东方俱乐部高举的“国际化、商业化”大旗能扛多久？一位资深篮球评论员对本刊记者说，如今“姚之队”面对的困难之多，简直如同地雷阵，因为它从某种程度上挑战了CBA的现有运作模式，而它所寄希望于打开局面的各项计划，都在不同程度上要接受残酷现实的检验。“战绩就是根本，战绩上不去，门票收入就不能指望。其他俱乐部还有300万至500万元的收入，上海东方队至少在短期内不要想，你看球市好的，除了能赢球，大多数是大众娱乐消费产业相对滞后和单一的内陆城市。对上海观众来说，篮球是与各种娱乐方式竞争，你进季后赛，第七第八名，引不起注意，只有到了总决赛，有机会拿CBA总冠军了，才会赢得支持”。而执掌国内首屈一指的体育产业调研分析机构——前锐的沙伊峰，也对“姚之队”宏大的营销计划持谨慎态度：“中国现在体育产品消费能力有限，而且蛋糕主要部分都被几大家划分得差不多了。你看今年，耐克销售额120亿元，阿迪达斯大概80亿元，再加上李宁80亿元，安踏50亿至60亿元，匹克20亿元，还能剩下多少？现在连NBA授权产品都卖得不好，更遑论CBA产品。所以如果联赛经营大环境不好，在短期内没有一个质的改变，俱乐部取得的成就也有限。”

尽管如此，这支上海男篮毕竟已经重新回到了上海媒体的聚光灯下和全国球迷的注视之中。11月26日，是上海东方男篮新赛季开始前的第三个媒体公开训练日，虽然球员中最为大牌的队长刘炜因前往北京参加CBA开幕活动没有到场，但训练基地，位于梅陇的上海职业体育学校仍然吸引了几十家媒体的文字和摄影记者。“每次训练日我们都有新的噱头吸引媒体，这是个好现象。”上海东方男篮新闻官张弛半开玩笑地对本刊记者说，“第一次，是外教邓华德亮相；第二次，是刘炜在续约后首次参加队内合练；今天是因为有他们。”张弛指着场边与现任东方俱乐部体能教练、曾担任休斯敦火箭队体能助理教练的詹姆斯·斯科特以及姚明的私人训练师法尔松说。

“这些孩子非常年轻，他们拼劲十足，渴望胜利，但是他们还不够强壮。”斯科特告诉本刊记者说，“篮球是一项着重肌肉爆发力和柔韧性的运动，我们需要为这些小伙子制定全新的体能训练计划，从负重器械到平衡性训练都有。”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要争取在一个赛季内，将这支青年军变成“CBA中最具身体素质优势的球队”。“我甚至还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只好给他们取一些代号。”斯科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比如那个细胳臂细腿、速度很快的孩子——他指着身高2.02米、年仅17岁的前锋蔡亮说——我管他叫蜘蛛人（Spider），还有那个吴洋，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天空（Sky），因为他很能跳。”章明基此时静静坐在场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在场上激烈碰撞、跳跃的东方队球员和四下寻找最佳拍摄角度的摄影记者，他说自己对开幕的新赛季战绩不愿意做太多预测：“每个职业体育俱乐部的目标自然是夺冠，因为我们更注重的是过程，也能够接受诚实的失败，成功的体育俱乐部的标志就是，即便战绩不处于前列，它的体育场馆也可以坐满。”■ nba比赛cba排名cba联赛NBAnba中国篮球梦想男篮cba季后赛章明基姚之队收购上海上海男篮篮球刘炜陆浩现实篮球赛事姚明照进cbaCBA男篮c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