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骂的艺术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小贝)

辱骂的艺术0( 《带毒的笔》 )

英国专栏作家加里·德特在《带毒的笔》一书中收集了作家之间的相互批评和辱骂。全书总体上是按照时间顺序,在“古典”、“浪漫”、“当代”等每一章中又以作家为条目,收集各个时期的作家的评论。

书中有些简短的句子会跟文学引语辞典重复,但也收集了一些大段大段的评论,像马克·吐温论詹姆斯·费尼莫尔·库柏、劳伦斯论赫胥黎、福斯特论司格特,比愤怒的声讨和简短的辱骂有效得多。

作家之间的嫉妒、愤怒、傲慢和鄙视很普遍,但他们有着用不同寻常的风格表达这些感情的方式,好像有的作者在抨击别的著名文人时最具创造性和爆发力。他们在不仅仅粗鲁、小气和孩子气的时候,说得还相当准确。

肥胖的切斯特顿有一次对瘦弱的萧伯纳说:“看到你,别人都会以为英格兰出现了饥荒。”对此萧伯纳回答说:“看到你,别人都以为是你造成了饥荒。”

纳博科夫说海明威:“40年代初我第一次读到他的东西,写的什么钟、蛋和牛,我很不喜欢。”巴特勒说,上帝让卡莱尔和卡莱尔夫人成婚是不错的安排,这样只会让两个人而不是四个人受苦。英国历史学家托马斯·巴宾顿·麦考利说:“关于苏格拉底的东西我读得越多,我越对雅典人毒死他不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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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夫觉得诗人艾略特宗教性太强了,她说:“在我看来,他好像要变成一位教士了”。她还在一封信中说曼斯菲尔德:“我希望我对曼斯菲尔德的第一印象不是她闻起来像一只被带到街上走了一圈的猫。”

有的作家辱骂别人可能是因为两人太相像了。伍尔夫在《达洛卫夫人》和其他小说中用了内心独白,但她却受不了乔伊斯作品中的意识流。她说:“我越来越不喜欢《尤利西斯》,我越来越认为它不重要,甚至懒得用心去思考它的含义。”福克纳明显从马克·吐温那里借鉴了一些东西,他却说马克·吐温是一个“在欧洲都不会被视为四流作家的雇佣文人,给一些老的被证明会成功的故事梗概加上足够的地方色彩,去吸引浅薄和懒惰的读者”。

有些评论像碑文一般优雅精确。伊夫林·沃在信中说:“我在第一次读普鲁斯特。写得非常糟糕。我想他精神上有毛病。”克莱夫·詹姆斯说当代浪漫小说家茱迪思·克兰茨:“做一个糟糕的作家也很费劲。作为艺术品,她的小说就像两个不是很聪明的醉汉之间冗长的谈话。”

有很多评论是从个人好恶出发,针对的是对方的外貌。马丁·艾米斯说拉什迪,在伦敦一次文人宴会后,记述拉什迪对他的话没有反应,“没有应答,眼睛几乎紧闭着,就像一只鹰透过百叶窗往外看”。卡莱尔曾经说柯勒律治:“从来没有站直膝盖,总是弯着他那呆笨、扭曲的肩膀。”

有时最猛烈的抨击针对的是一位作家的人格而非其作品。评论家西里尔·康诺利这样说奥威尔:“他每擦一次鼻涕都要评论一下手帕业的工作条件。”诺埃尔·科沃德说王尔德是一个令人厌烦的、做作的讨厌鬼,王尔德则不喜欢亨利·詹姆斯把写小说当做一项艰苦的任务。伍尔夫说她会认为毛姆是“一个罪犯,如果在公交车上遇到他的话”。

作家因为掌握文字技巧,特别适合侮辱和谩骂。英国文学教授约翰·桑德兰说:“作家们是使用他们的工具的大师。辱骂是一种文学形式。”

除了因为他们的心理,作家相互攻击是由于他们的职业。“任何时候一个房间只能容下二三十位著名作家。作家太多,能装得下‘泰坦尼克号’,但我们有的只是救生艇。没有足够的奖项,虽然有很多人理应获奖。写作也是一个非常孤独的职业,使很多人变得暴躁起来。”

该书编者德特说,通常作家在辱骂而非夸奖另一位同行时讲的才是他的真实感受。萧伯纳说:“我可怜那些无法欣赏莎士比亚的人。他比几千名高超的思想家更加不朽,他还将比又一千名思想家不朽。”但他也说过:“除了荷马之外,我彻底鄙视的当属莎士比亚。我对他的不耐烦有时到了这样一种程度,要把他挖出来朝他扔几块石头才能解气,因为我知道他和他的崇拜者理解不了不像这么明显的轻蔑。”

通常,辱骂反而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成为一种推荐,让读者对挨骂者的作品更加好奇。劳伦斯·斯特恩被贴上了“令人作呕、太粗俗、不纯洁”的标签,有人反而会马上去找他的书来看。类似地,还有被说成“最邪恶、疯狂”的拜伦。■ 读书文学小说辱骂作家艺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