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波士的诞生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杨不过)
他曾经是个别别扭扭的文艺小青年,一年里有360天都在崩溃边缘自哀自怜,梦想是有朝一日做一个杰出的小说家,却又常常因写出的不过是陈词滥调而倍加泄气。那时候我虽无小说家的梦想,却颇有他的沉郁之气,常一起长吁短叹地浪费时间。
后来他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两年间再也不参与这种于身心无益的活动,对关于工作的话题闪烁其词,无比神秘,我猜他大概在卧薪尝胆。就在几天前,他突然以广告客户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俗而形象的说法叫闪亮登场。
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掩饰住目击一个沆瀣一气的故交忽然变成精英男的兴奋感,可惜这感觉只维持了几分钟便消失无踪。他从里到外彻底换了个人,仿佛稍小尺码的另一个人学会了他的腔调,钻进了他的躯壳,甚至于连这躯壳都变形了——自从成了精英男,连他的身材都不再羸弱。他忽然成了男性杂志上平面广告里的那种男人,整个面孔上赫然写着灼灼发光的“成功”二字。他符合我脑中所有浅薄的关于富人的陈词滥调与刻板印象,我原以为那都是因仇富而滋生的变态心理罢了。
后来他向我坦承自己改变人生道路的原因:一位神秘且巨富的三叔,这位家族中的领袖人物指定他为事业继承人,于是他成了三叔公司的副总裁,现正疯狂地四处收购一些快要倒闭的小公司。一顿饭间,他滔滔不绝,宛若欧·亨利笔下《咖啡馆里的世界公民》。我就像个牡蛎般一言不发。他表现得如此成功,仿佛是整个宇宙的首席执行官,以至于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因矫揉自怜而产生的落拓魅力。
他非要带我去参观他的新宅。我们沿着烟雾迷蒙的长安街一路西行,太阳在烟尘中像一个巨大的蛋黄挂在前方,道路仿佛漫无尽头。我在北京好几年了,好像就没到过那么远的地方。后来太阳落山了,我在他崭新的敞篷车里开始发抖的时候,终于来到那座大宅前。
门前正在修路,但这丝毫不影响宅子的气势。作为这座宛如宫殿的房子的一小部分,5只大小各异、龇牙咧嘴的狗一起住着三室两厅。他平时还是喜欢住在城里,因此难得“临幸”一次,狗们都兴奋得上蹿下跳,就其凶狠程度而言我猜可能有一两只藏獒。我很怕狗,于是只好讪讪地留下对它们的赞美之辞迅速躲开。
我们坐在回廊下接着叙旧,城外的冷风比城里更凶猛三分,大宅门噼啪作响,身后是他周末出城远足、钓鱼和晒太阳的深绿色山丘。此情此景适合酸文假醋,可我脑子里却只反复想到小说里那句俏皮话:对他而言,“世界似乎只是颗放在葡萄酒里的樱桃核那般大小”,而我若要寻找他,该致函“宇宙、太阳系、地球、××先生”,一旦寄出,便会觉得信定会交到。■ 诞生一个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