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鱼·咖啡·微物之神
作者:苗炜(文 / 苗炜)
( 周琳做的甜点 )
锦鲤和苔藓
上海高邮路5弄,住着爱栽种苔藓的陆宇星,爱侍弄锦鲤的苗润华。不过,毗邻而居的两人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一起。“哎呀,这些鱼都要成精了吧!”十几条色彩斑斓的硕大锦鲤搅动一池波光粼粼,一下子就把陆宇星给震撼住了。
“这些鱼基本上60多厘米长,还不算大的,上海最大的锦鲤有90多厘米。”苗润华看到来客如此着迷的样子,免不了有几分自豪,“最主要的品种是御三家,包括那条双色的‘红白’,背上有黑斑的‘大正’和‘昭和’。黑色的‘落叶’,秋天会变成落叶的颜色。那边是‘黄金’、‘孔雀’、‘五色’……对了,那条‘茶鲤’的生命力最强,还特别爱亲近人,你手里拿着鱼食,它想也不想就靠上来了。有一次我在它头上发现了几道抓痕,估计就是闯进来的野猫拿尾巴逗它上当的。”
“不过,这么大的鱼,估计猫想搞也搞不定。”陆宇星乐了。原本就酷爱小动物的她,因为怕弄坏自己的植物,不得不舍弃了养宠物的乐趣。但看见满池的鱼,连连追问起了饲养锦鲤的细节。
锦鲤在生物学上属于鲤科,是一种完全由人工培育成的品种。古代养鱼人通过对变异的鲤鱼进行不断筛选和改良,才培育出身姿雄健、美艳华贵的锦鲤。关于锦鲤的起源地众说纷纭,唐代诗人陆龟蒙已有诗云:“丝禽藏荷香,锦鲤绕岛影。”但是,一般公认它是在日本才发展到了全盛时期,日本人将其奉为国鱼,视为吉祥、幸福的象征。“在锦鲤的养殖体系里,日本锦鲤处在金字塔的最顶端。”苗润华说,日本锦鲤鱼场大多是家族式的,每一家都有专攻的品种,从而给锦鲤文化打上了各自家族的印记。
正所谓“养鱼先养水”,苗润华不无得意地说:“我敢讲,在整个上海,我这里的水质都算是最好的几个之一。”他的鱼池长6米,宽3米多,深1.6米,蓄水近30吨。水循环过滤系统占了前期投入中最大的比重。即便如此,还是得每隔两三天就换一次水。当然,在将锦鲤移入鱼池前,还必须先投入一批普通鱼,以建立起一个平衡的生态系统。“我们管这个叫‘闯缸’,其实就是敢死队。”
养了3年锦鲤的苗润华说自己还处于刚完成新手试练,准备开始升级的阶段。目前他拥有的锦鲤中,有的是花几千块钱购得的,更贵一点的有用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跟朋友换来的,但还不算是很名贵的品种。“锦鲤是不能随便养的,还是要先把它们的习性都摸熟、摸透了才行。”他说。
( 苗润华最爱坐在自己的鱼池边发发呆,他说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按摩” )
身高1.8米多的苗润华是南方人里难得一见的大个子,练田径出身,还差点被上海市体育局送去苏联进修。他小时候住在松江边,对水有特殊感情,在水边看看鱼、发发呆,就能消磨掉一个下午。“原来上海水网密布,现在地名里带‘浜’字、‘江’字的,从前都是水域,可惜都被填掉了。我现在养鱼,每天都可以在院子看一看,从中吸收到好的信息,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按摩。”
欣赏锦鲤,主要是欣赏它身上的斑斓多彩的花纹,鱼友称之为“模样”。对于苗润华而言,每一尾锦鲤都是造物者的一个创意。有的鱼身上,深浓浅淡的墨色斑纹,勾勒出层林尽染的意境,恰似一幅泼墨山水;有的鱼身上,五色交织,则像是一幅抽象画。“有的中规中矩,有的很有性格,模样个个不一。”苗润华感叹这无疑是自然的妙笔神韵。在上海养锦鲤的人不多,苗润华和几个要好的鱼友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圈子,每周都要聚一聚,坐在茶馆里聊聊鱼经。“每条鱼的样子我们都已经烂熟于心了。”
( 陆宇星被称为“苔青魔法师” )
陆宇星之前住在巨鹿路上,搬到这里才一个多月。轻轻地推开她家那扇绿漆雕花铁门,便是一方精致的院落,栽着小型绿植的盆盆罐罐错落有致,深灰色砖石地面上散落一地初秋的落叶和枯萎的桂花。院子侧面有一个用旧木板搭建的工作台,台子上,旁边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大小的器皿、玻璃瓶、陶土罐,铁皮桶……好像一个实验室。
曾于日本庆应大学就读法律专业的陆宇星,因为简简单单的一句“喜欢”就改行学起了建筑师。后来,她爱上了侍弄绿植,用不起眼的苔藓、蕨类植物和淘来的玩具小人创作出别具一格的微观盆景。2007年开始,她开了一个名为“植物生活”的博客,引来不少“粉丝”,有不少人都误以为这就是她的正业,她也顺水推舟地将私人工作室冠以了“苔青(MossGreen)”的名称。
( 章冬琴种植的茉莉以及用茉莉花瓣泡的茶 )
“植物本身是生命,就像养孩子一样,不可能养一养就丢掉了。”对生命的尊重让她在栽养植物时变得格外讲究,“既然人活着是一定要清洁自尊的,植物活着也得是这样的。我非要替植物这样想。”所以,她把每一个花盆都当成植物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花盆里的土看成是植物的被子。她看不得植物蓬头垢面,老旧的部分要修掉,健康的枝叶要梳洗得整洁。有时,她也愿意留下一节枯枝,几片黄叶,但那是为了纪念岁月的痕迹,而不是无心的忽略。
“我不太养草花类植物,其实草花也很漂亮,像欧洲园艺里就常用大片的草花拼图,非常绚丽斑斓。但是草花只能开一段时间,而且很多是一年生的,下一年又得铲掉重种,养起来太麻烦。我还是最喜欢本地的落叶类植物,一年四季能不断变化,春天会出新芽,夏天也许开花,秋天可以看红叶,冬天又是另一种感觉。满园新绿是最美的时候,我不喜欢太暖的颜色。当然,对着这么多的绿色,偶尔也难免会有一点厌倦,那时候我就会跑出去买件鲜艳的衣服,给自己制造一点新鲜感。”
喜欢植物的陆宇星自称是一个有城市情结的人,在她创作的盆景盆栽里,专门有一个系列命名为“都市简约”。而在另一组童话般的“微观世界”系列里,在椰林散步的情侣、在高尔夫球场上挥杆的球手,在绿茵场上奔跑的足球运动员,在小岛上休憩的泳者……各式各样的小场景其实也蕴藏了城市人对自然的探访与亲近之心。“其实,节奏再快的日子,总还是有一些闲下来的时间,那么就局部地享受一下好了。”在她看来,奔波不息的城市人,真应该停下脚步来好好观察一下植物,把植物当成自己的参照物。“植物一生中的姿态都很优雅,哪怕是死去也是干干净净,悄无声息的。有句话叫无欲则刚,植物对生存的要求真的很低,给它一点阳光、泥土、雨露,就可以活得很美。但人的欲望往往太多,太强烈,就总有满足不了的时候。”
朋友们从她这里获得了对苔藓的新认识,直立型的金发藓、白发藓,平爬型的灰藓、羽藓,还有藻类、蕨类植物也无不是形形色色。陆宇星不时写一些DIY的教学帖子,比如用铁丝编织成可以养草的笼子,用泥巴和苔藓捏出饶有生趣的苔球,用松果制作别致的花炭,以及自制腐叶土变废为宝等等。不过,她特别强调一点:“如果自己居住的地方找不到苔藓,郊游的时候留意一下吧。还是没有?也可能那一带的大环境本身不适合苔藓生长,那也没什么吧。刻意从环境完全不同的远方辗转找来,多半也养不好。玩植物的乐趣就在因地制宜,不同地方,不同的植物,构思不同的玩儿法,那才是达人本色。”
( 周琳做蛋糕的时间不太长,但已经很懂运用甜点的魔力 )
阳台上的竹篱桃花
章冬琴9岁离开浙江富阳,家乡在她头脑中的印象是“竹篱桃花”4个字,她不习惯北京的风沙,但在北京上学、工作。后来她到了东京,这个大城市中的绿色植物让她感到亲切:“东京并不是只有高楼大厦,也有很多古旧的民居,我喜欢在池袋附近转,日本人的居住区里都会供着地藏菩萨,摆着鲜花,你也不知道谁负责换那些花儿,但花儿从来都是新鲜的。”她在东京大学学生态学,“人类对森林的破坏已经不可逆转,许多森林都成了孤岛,因此就有了生态回廊的概念,意思是这些孤岛一样的绿地应该通过植物带联系起来,这样才能保证生物多样性。生态回廊也适应于城市,城市中的绿地如果都是孤岛那样一块一块的,也最好能用植物带连起来,这样,松鼠、鸟才能有更大的活动空间。东京好多人家会种柿子树,到秋天也不摘,黄黄的柿子挂在枝头,就是给鸟吃的,寺庙里会积攒雨水,那是给鸟喝的”。
( 周琳的“素年锦时”甜品店 )
她当年在北京读生物系,本以为只照料花花草草,没想到还要解剖青蛙。到日本读硕士,研究的是硅藻,一种常见的藻类,池塘、水洼,凡是有水的地方就会有硅藻,研究课题是硅藻的种类和生态的关系,把硅藻当成一种生态指标,天天盯着显微镜看。但她最喜欢的是“绿地植物研究所”——“那是个小山坡,种满了山茶树,山茶是冬天开花,到了春天,地上就是山茶花铺就的毯子,那是多奢华的毯子,在上面走路或骑车太舒服了。中国城市里经常种大叶黄杨,其实像上海那样的气候,种大叶黄杨还不如种山茶和杜鹃。”
即便像她这样学生物的人,也不是能认识所有的植物和花,她用照相机拍摄左邻右舍的花草树木。每天买菜路过的一个小院,夏天要来的时候,开满各色的花,最吸引她的是一株豆科的蝶状花。她怀疑是“香豌豆”,上网查,果然是原产自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香豌豆”,日文的名字唤作“麝香连理草”。她拍下了三叶草、白花紫露草、石斑木,即便是自沥青路面的缝隙中探出来的野草,也能寻得出身——那是十字科的“北美独行菜”,从家乡的北美大陆而来,但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都能看到。她去过日本京都的一些庭园,也去过桂离宫,她说:“那是一个行宫,但一点儿也不奢华,好多房子都是茅草屋顶,里面的池塘也满是苔藓。”她用照相机记录身边能看到的花花草草,发表在博客上并将之命名为“芳邻”。等她回到北京,站在21楼的阳台上,她决定把这个阳台布置成一个小小的花园。
( 法国青年霍曼在北京开了一个甜点教室 )
“生物学的背景对养花的唯一好处就是破除迷信,好多人说养花要接地气,邻居就有人老要把花盆摆到楼下草坪上,搁上一天再搬上去。花儿生在地上当然好,它们的根能延伸出去很远,要是种在花盆里,根须就纠缠着在里面打圈,我看着也很难受。但是,花儿未必就要生在土地上。”章冬琴的花儿大多是无土栽培,用的最多的材料是蛭石,上面的小孔可以保留空气。“花需要呼吸,植物需要呼吸,老话说得好,是种子就要发芽。你给它适当的水、阳光和空气,植物就能生长。夏天的时候吃荔枝,发现其中一个核儿裂了,露出雪白胚芽,我就凑了7枚油亮饱满的大核,找个小碗用清水泡着,每日洗漱时顺手换水。五六日,棕色种皮便次第崩裂,探出嫩白芽尖,用茶杯装上蛭石颗粒,将发芽种子埋在表面,罩层保鲜膜,扎两个气孔,这就是迷你温室。三两天,幼芽开始伸展,去除保鲜膜,再过六七天,就长出叶子来了。再两周,叶片由粉红渐鹅黄渐碧绿,如果不是这一次种植,我不会知道荔枝叶子的样子,虽说是年年都会吃荔枝。”
她想起家乡的稻田,在种水稻之前,会种小莲花,学名叫紫云英,这植物烂在田里就能给水稻提供养料。她从网上买来紫云英和翘摇的种子,看着枝叶在风中摇摆,就和小时候看到的景象一样。“我原来不愿意修剪植物,但有些植物可能真的喜欢人来修剪,每次我在阳台上闻到薄荷的香气,就觉得应该剪下一片泡茶。植物和动物应该在一起才显得生气勃勃,我家里现在还是夏天的感觉,我养的黄蛉、草蛉、蛐蛐都在叫,蛐蛐是楼下抓来的,黄蛉、草蛉都是在花鸟虫鱼市场里买的,装在红木盒子里,每天喂苹果给它们吃,黄蛉能发出金石之声,草蛉的叫声又不一样,这些叫声都是雄性动物的求偶之声,有时候我想想也很残酷,把它们关在盒子里这么叫着。”
( Nap Cafe店内朋友寄卖的手工品 )
碗莲之下有小虾游动,鱼缸里有鱼,鱼缸换下的水是很好的浇花用水,鱼缸中可以不养水草,水面上可以种植物,植物的根系伸展到水中,恣意吸收水分与养料,同时也成为鱼的庇荫所,这样可以减少杂藻,净化水质。章冬琴说,感到难受的是鱼的死亡,游动到最后一丝气力也消散,它就侧躺着漂浮在水表面,鳃盖不再掀动,颜色也变得惨淡。“如果把死去的小鱼掩埋在土里,一段时间后,那上面的植物会生长得格外茂盛,因为逝者体中元素在另一生命体上重又开始运转,这或许是死亡对这个世界的最有效安慰。”她说,住在东京的时候,家门口曾经发生过一起车祸,现场清理完毕后,还有两件东西提示,一是警事厅寻找目击证人的告示,一是亲人摆放的花束,两周后,告示牌撤掉,表明已经结案,但花束还在,绑在电线杆上的空饮料瓶子里的花还是鲜艳的。两个月后,还有人换那里的花,一年之后她搬家离开,那个瓶子里还不断有鲜花。与之对比的是,2008年,她在北京目睹一起意外,死者躺过的水泥地面,被撒上了大片黄土,用以遮盖血迹。数天之后,北京大雨,黄土及血迹冲刷殆尽。她说她当时忽然产生个念头,想用Google地球看看2000里之外,那个路灯电线杆下的花儿还在不在。
甜比生活
( 朱怡(左)和纪荣说他们的Nap Cafe是以咖啡为名,向生活靠近 )
周琳是“素年锦时”的老板娘,南方人,长得小巧,说话也轻柔。“你有没有试过在工作日的早上到市场上去?迎着朝阳出发,跑到大市场去看人生鼎沸,就觉得生活很有意思。看到各种蔬菜摆在那里,恨不能把锅背在身上。自己做饭是很有意思的,做甜点也是这样。看到蛋糕一点点膨胀起来,味道甜甜的,感觉很奇妙。”
她的店不太好找,开在北京CBD一栋大楼的7层,不临街,倒像是躲在高楼上。作为一家甜品店,这种选址可算冷僻。“我没有挑临街的房子,不想做成大工房,客人来了就能取走的那种。临街客人会多一些,但人流太多、太急促,这跟我的初衷又不一样了。”周琳说。她的店不大,厨房是开放式的,红色墙面上挂着各式器具,像个家庭作坊。店里的蛋糕都出自她之手,为了保持食物新鲜,只制作一天的量。店员们此时正在制作万圣节的姜饼屋,桌子和书架上都已经摆上了南瓜。
这已经是店里的第三次活动了。第一次甜点活动安排在中秋节,20多人围在这间小房间里做月饼。除了看到消息报名参加者,活动时又多来了一些。来的人中多数是女孩,“女孩们大概小时候都有过长大了开甜品店的愿望吧,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跑,开IT公司、做策划……捣腾各种事情。但我其实一直不太习惯那样的状态。最开始,我也觉得甜品店离自己还是很遥远的,后来我遇到了现在的先生,生活际遇发生了变化,觉得工作也可以换换——生命中可以发生的东西都发生过了,这个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其实,我教人做蛋糕并不是完全教人做蛋糕,他们的创意可能会比我更好,我们只是提供工具。我希望大家能到这个环境里来放松”。
周琳说,她自己也是“业余”的。她的甜点制作是在美国学的,最初跟一些在家里开甜点班的妈妈们学习,后来又去参加各种培训课程。与许多甜点师比,她做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已经很懂得运用甜点的魔力了。“有一次,一个客人打电话过来给她的朋友订蛋糕,因为这个朋友对她很重要,所以她很谨慎。她说,‘我想要这样一款蛋糕——没有芝士、没有奶油、没有鸡蛋、没有坚果、要低糖……’她话说完,我就愣到那里了。这还是一个蛋糕么?我当时就在想,这会是怎样的一个客人?但我从她言谈里听出来,她其实并不是很了解蛋糕,所以就请她来店里。她来了店里,一进门就气冲冲地对我们说:‘是你们叫我来的,我就要我说的那一个。’她其实是个小女生,可能因为工作压力大,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了。我让她坐下,把蛋糕一字排开,给她搭配上合适的酒,让她一个一个地尝。我说,‘你觉得哪个好,就带走哪一个’。她每一个都尝了,每个都觉得很好,我感到她一下子就放松了,说话也不那么冲了。”
在向她学习甜点制作的人中,也有用心得让她难忘的客人:“有一个男孩,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来学做蛋糕。那天很冷,下着雨,他到店里时候已经10点多了。我给他设计了不同的甜点,每个都有不同环节,头盘是怎么样,装饰是怎么样,每个都有一些说头。一周后,他跟我说,要学做提拉米苏,意思是‘带我走’,很浪漫。他为了这个跟我沟通了很长时间,到最后紧张到该说什么话都要跟我对台本。”
另一个做“甜蜜传播”的人,是一个名叫霍曼(Romain)的法国青年。他的家乡是法国西部的南特,那里靠海,出产著名的南特蛋糕和LU牌饼干——雨水亦十分充沛。今年是霍曼到北京的第7年。现在,他已经可以用中文写博客,发布甜点制作课程的相关信息了。他的全职工作是翻译,周末在租来的房间里给人上烘焙课,教授法国甜点的制作方法。教室在鼓楼东大街。
“我对教法国的东西很有兴趣。可我不喜欢教法语,我喜欢烹饪。这跟专业的烹饪学校不一样,学校需要资格证书,我现在还没有那个。”他的甜点技艺是从奶奶那里来的,“奶奶是职业的甜点师。每个周末,她都会在家里做一些蛋糕。我看着她做,跟着学。我记不清多大开始跟着做的,大概七八岁。在此之前,你不会对怎么做感兴趣,感兴趣的只是蛋糕本身。”
来中国之前,霍曼在法国波尔多大学主修法国文学。普鲁斯特与玛德琳娜小蛋糕的那段著名论述,已经成为每一个既热爱法国文学,又热爱法国甜点青年的经典台词了,而罗曼谈的却是现实主义:“我更喜欢巴尔扎克,还有左拉。”
霍曼甜点教室从6月开始上课,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在他的电脑里,保存着第一次开课时候的照片。那还是夏天,不大的房间里挤了十几号人,气氛非常热闹。参加者两人一组,在一张桌上合作一个蛋糕。他们中多数是年轻女孩,有人显得手忙脚乱,看得出来是烹饪新手。“许多人对这种西方烹饪方式一无所知,有些学生连鸡蛋也不会打。我的课程只有两个小时,其中的40分钟要用来烘焙,时间有限,所以不能教太难的东西。我不敢说课程结束他们就能做很好的蛋糕,但他们会对怎么做有个大致的了解。”
“在中国我没发现我们所认为的那种甜点——法国人说的甜点是就餐的最后一道,是每天都有的东西。每个法国家庭都会做甜点,但在中国家庭不是这样。来参加我课程的人,很少有人告诉我,他们会在家里做甜点。有一些人来参加课程,可能仅仅因为对法国的一切都感兴趣。他们因为好奇所以来了,但回家以后也许不会再做。这有些实际原因,比如原料、烤箱、工具,还有一些人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中国食物在法国也很流行,但大家通常也不会在家里做,这是一个道理。”
霍曼在第一堂课上教的是松露巧克力(chocolate truffle)。这是一道经典的法国甜点,口感比巧克力松软,因裹上可可粉后形似著名的松露而得名——与松露的昂贵难求不同的是,它是一道平易近人的甜点,制作简易,十分家常。“我用的是家传食谱,从奶奶那里学来的。巧克力类的甜点总让我想起奶奶,遇到高兴的事,她就做这个。”霍曼说,“我不会一个人做甜点,做甜点是为了跟人分享。甜点对我而言,是与回忆相关的。当然,我喜欢它们也因为它们美味。”
打盹儿咖啡
Nap Cafe,并不是人们常识里的咖啡馆,它是由zhuyi和dewpearl这两个ID在互联网上开的一个小店,不仅提供美味的烘焙咖啡豆,也提供一个自由讨论的区域,让同样喜欢咖啡、美食、摄影、音乐、手工等等的ID们来这里聚会。“为什么叫Nap呢?Nap就是打盹的意思,Nap Cafe就是一个在你觉得困顿疲惫的时候,可以让你小憩,让你的精神重新振奋的地方。虽然这个Cafe并没有名副其实地飘着咖啡香,有的只是我们的生活琐碎,五谷杂粮味,但我们自己倒也乐在其中。”于是,这里的ID们也都欣然地称呼自己为“Napper”。
“Nap Cafe和其他咖啡馆的最大不同就是,这是我和dewpearl开的,我们喜欢这样小而美的模式。”在现实生活中,真实的zhuyi和dewpearl是住在上海的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朱怡是个四川小伙儿,开朗健谈,妻子纪荣看起来文静内向。两个人的名片一左一右拼在一起便是一株结了咖啡果的树,调换个位置又会看到一杯润口怡心的热咖啡,所以缺了谁,Nap都不能够完整。
“对我而言,喝咖啡是每天早晨的一个习惯。两个人一起生活后,老公开始跟我一起从咖啡开始一天的生活。喝咖啡,可以是简单的冲泡一袋速溶咖啡,也可以用法国压轻压一壶新鲜研磨的咖啡豆。其实都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其中滋味却是天壤之别。很多时候,人们为了追求速度,却要以质量为代价,慢一点,从容一点,享受也就更多一点。喝咖啡也不需要你去刻意讲究怎样的情调,个中滋味在于你自己的调配。”原本就是咖啡爱好者的朱怡和纪荣,在某次旅行途中,迷上了一个气质独特的咖啡馆,于是开始在心底有了一粒萌芽。2006年结婚后,为了结束朱怡在北京、上海之间奔波工作的状态,他们一起辞了职,全身心投入到渐已成形的Nap Cafe上。然而他们没有开店的打算,而是选择了在网上销售咖啡豆。因为能在市场上买到的好咖啡豆既少又贵,而他们对咖啡的品质十分敏感,品评不同咖啡豆之间的细微区别,更是两人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乐趣。
“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顶级咖啡豆就像该国的国鸟极乐鸟一样漂亮而珍贵,风味浓郁,香气悦人,没有药草味或是土质味,它的质感如同凡高的画一般浓烈醇厚。”“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啡咖啡好似苏州的小家碧玉,虽身形娇小,却是温婉秀气,甜美可人。中度烘焙下耶加雪啡有着独特的柠檬、花香和蜂蜜般的甜香气,柔和的果酸及柑橘味,口感清新明亮。”“哥斯达黎加SHB咖啡豆给人的感觉像听Flamenco,明亮的节奏让人感觉热烈真挚的同时,又带着一丝酸楚的柔情。”“如果你是第一次尝试也门马塔里摩卡,那将不啻于一场艳遇。它复杂多变,不同的烘焙程度会带来不同的风味,总是给人惊喜。扑鼻的酒香浓郁而诱人,莫可名状的辛辣刺激而特别,尾韵的一丝巧克力味香甜而让人回味。马塔里摩卡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情人,让人欲罢不能。”
Nap Cafe逐渐走上了正轨,也赢得了一批铁杆的Napper,朱怡和纪荣的心思开始活动起来,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实体的铺子,好让网络上的ID们有机会闻到现实中的咖啡香呢?于是,2007年6月,长乐路弄堂里的生活咖啡馆开张了。老洋房三楼的铁门就像是一道童话里的魔法门,推进去,“杯子在唱歌,豆子在跳舞,磨豆机打了个哈欠,满屋都是咖啡的香”。这是纪荣为Napper们致的欢迎辞。这里被定位为“体验式咖啡馆”,向气味相投的朋友和其他慕名前来的咖啡爱好者开放。在这里,Napper们不仅能找到自己最钟爱的咖啡口味,还可以跟着纪荣学做各种精致美味的下午茶点,DIY的手工活动也让众人趋之若鹜。很多上班族都喜欢趁午间休息的机会跑进来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打个盹儿”。“原来看《老友记》,觉得一帮朋友老是在一家咖啡馆里混着话家常感觉真好,而且笑话真多,生活真开心。现在在Nap,发现自己咖啡店里不也是在天天上演‘老友记’么。其实原来大家也都不认识,但来的次数多了,也就都认识了,而且,还都挺有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开心。”放在店里的十几个Muji的大本子,被Napper们富有想象力的绘画和留言填得满满当当,而每一次翻阅,都会给纪荣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
虽然Napper们对生活咖啡馆津津乐道,但是朱怡却坦言:“其实生活咖啡馆是我们走过的最大一段弯路。”自从有了实体的店面后,最让他们烦恼的是,精力的分散,让他们没有时间再去钻研各种食材的细节,而那也是他们真正爱好的。“组织一次活动,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去策划、准备。比如圣诞节期间的一次制作姜饼屋活动,我事先要在A4纸上设计好所有的房屋组件,这样可以让大家按照图纸去制作,并且一次性送入烤箱,提高效率。这些都很费心思和时间。”
资深Napper“于是”有话要说:“简而言之,我觉得很多人是误解他们的生活方式的,或者说,误解这种生活方式的,谓之打盹也好,小资也好,日式韩式也好……都是名目在蛊惑人。我看到的他们的生活,是相当翔实具体的,蛋糕要一分一秒地烤,花草要每天浇水施肥,咖啡要精心耐心地过滤,是非常踏实的。”去Nap Cafe去得最勤的btr也有同感:“我觉得他们的这种打盹生活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种生活既懒,又勤劳;或者这样说,他们很勤劳地懒着。这种打盹生活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此,不功利的,很无用的。”
现在,Nap Cafe已经全部搬到了南京西路静安别墅,转为私人工作室的性质,不再对外提供咖啡饮品,但是网上的咖啡豆业务仍然继续,和Napper们的交往亦不曾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用定期开设咖啡课、红茶课、点心烘培课的形式邀请大家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做客。“我们仍然会从一杯黑咖啡中,去体验生活的美。”■ 微物咖啡起源咖啡日本锦鲤咖啡器具植物咖啡风味做学蛋糕蛋糕制作咖啡制作法国甜点之神蛋糕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