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板们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阿猫)

  海归之初,对工作的态度颇为轻佻,口头禅是求职如相亲:你看上人家时人家看不上你;人家看好你时,你又该看不上人家了。不想一语成谶,颇换了几家单位。

  一号老板曾是位成功的木材商人,专从非洲贩运硬木回国,慑于当地的动荡局势,及时收山,正想把内地的中成药卖到香港去。他的创意是:先讲故事,编造一个听上去历史悠久的××堂,参加香港的展会。首要任务是印一份精美唬人的宣传册。于是我们三五个人便营营役役地做他公司的编译兼美工。本来做宣传册是准备上市,但老板表现了出人意料的热情和精益求精的态度,结果变成为做宣传册而做宣传册。更早的时候,一号老板是位不得志的画师,沦落商海后常有“卿本艺术家,奈何从商”的郁郁。他多年郁积的艺术精神被这本宣传册勾得大爆发,不时冲入小小的办公室疾走,高声诵读着艺术理论和名言,屡屡纠正负责美工设计的同事,后来干脆代庖,那位同事成了闲人,尴尬地在一旁看老板干原本属于自己的活儿。

  一号老板喜欢边干边讲。他对党卫军制服的设计推崇备至,曾宣称:从纯美学的角度,单凭这一件作品,设计者就该被列入大师行列。小小的SOHO办公室里充溢着艺术激情,再不走我都要被熏成艺术家。离职后,宣传册的设计印刷还是不计成本地做了下去,直到半年后完成,然后公司关门。原来的同事送给我一本做纪念。整个宣传册只用红黑两色,干净而暴烈,有种与功能不符的冷峻杀气。突然才明白,这是一位不得志的画师在向另一位不得志的画师致敬。

  第二个工作找到一家著名基因公司的实验室。二号老板履历辉煌。一路名校杀到美国,再凭聪明勤奋拿到博士、绿卡和美国大学的教职。如今一边照顾中国的公司,一边在美任教。我的入职面试是通过越洋电话进行的。时值“非典”,老板在美国不肯回来,却遥控国内的博士(公司同时也是他的博士后点儿)和下属研发抗病毒疫苗。按说他应该最清楚,匆匆上马的实验室安全防护级别不够做这种危险的科研。我还算安全,只负责分离植物药中能抗病毒的活性成分。这个工作会快速消耗昂贵的色谱柱,柱子马上劣化到不能使用。去找负责实验室的博士,此君苦着脸说,怕是又要找××公司换货了。××公司是国际品牌,坚持无条件换货。柱子明明是被用坏的,这么换很不合适。但博士下一句话让我彻底无语:公司自成立以来,老板只批过一根柱子的经费,并明确指示:用坏了就去换货。据说他在美国已经这么干了十几年……

  我离职的决定是打越洋电话通知二号老板的。突然想到,从入职到离职,没见过此人一面。转念一想,不见也罢。■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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