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唠

（文 / 青木）

黑三是我大学时的室友，面黑，身矮，微胖，头上“牛山濯濯”，不仅毫发不生，而且油光可鉴，“苍蝇停上去也要打脚错”。他读过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各种知识都懂那么一点，却都未深入钻研，古人所谓的“袜线之才”：“如拆袜线，无一条长”，正好形容他。

黑三极健谈，任什么话题，他全接得住，侃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某一天，吃过晚饭，宿舍的几位兄弟合计着要挨次上阵与黑三对侃。黑三自然求之不得，满口答应。不想此番厮杀一直延续到凌晨两点左右也没有能够分出胜负。打头的几位兄弟在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后，早已纷纷蒙头大睡，入了黑甜乡。最后一位应战的兄弟此时已疲倦不堪、憔悴已极，一丝两气、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黑三对侃，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黑三却顶盔贯甲，“手执丈八点钢枪，身挂七星乌油铠；头戴三尖紫金冠，腰系八宝狮蛮带”，狼奔豕突、愈战愈勇、精神饱满、顾盼自雄。结果自然是黑三获胜。

经过数次轮番鏖战，始终奈何黑三不得，宿舍的兄弟们就想出一点子：都别跟他侃，看他怎么着。起先黑三也确实憋坏了，急得抓耳挠腮，几次三番找人闲侃，看到人都不搭理他，于是也便悻然而止了。憋了一段时间后，黑三愣是找到了另一个排遣的缺口：找老同学和老朋友打电话。在跟老同学和老朋友电话胡侃的那几天，黑三几乎天天通宵达旦抱着电话，喋喋不休，以至于寝馈皆遗。后来估计他那帮老同学和老朋友也“不胜其扰”，纷纷拒接他的电话，他才又重新消停了下来。

没人和黑三侃，他就开始喝酒。两瓶二锅头、一盘回锅肉、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干，他一个人清干。完了之后就爬到宿舍的桌子底下，满世界拨电话。不想居然被他拨通了，继而又是一番海侃，直侃到翌日早上手机电池电量不足自动关机才罢。原来他酒后误拨电话，鬼使神差地拨通了一高中女同学的电话，黑三向其表白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并对其容貌和性格没口子乱赞，女同学于是深受感动，表示愿意和他进一步发展。自此之后，黑三就开始了他的电话马拉松行程。每天晚上，黑三都会与其女友通电话做竟夜长谈，不到手机自动关机誓不罢休。到了月末，黑三拿起话费结算单一看，居然打了1000多块人民币。

毕业后，宿舍的兄弟不得不四处奔波，各谋出路，黑三却凭关系得到了留校任职的机会。去年有一天，我回学校去办点事，正好在校门口碰到了黑三。他一点没变，还是那模样。一眼看到我，如同“饥十日而得太牢”，跑过来抱着我就要闲侃。他的嘴头子淮洪也似，我可是领教过的，正如旧小说里所说的“我被人骗了几次，如今再不到水边去放鳌了”，哪敢再招惹他，就忙称“内急”，一边径向厕所奔去，一边对他说，“回头有空再聊”。黑三一肚子话没倒出来，憋得脸红红的，一个人站在日头底下，竟徘徊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