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郎雨书)

我跟学校宿舍的缘分有点儿浅,只在其中住了两年。促使我大二搬回学校的一个很大原因,是男宿舍旁边那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当时盛传此楼男生有份,因为女生已经有了一幢14层的大宿舍和一幢6层的小宿舍。可事实证明,我们严重低估了外语学院男女比例失衡的程度,大楼落成后,男生所能做的就是去帮本班女生拎行李看着她们抱着毛绒玩具一脸喜气地在前头领路。

以糟糕的住宿条件为代价,倒也不是一无所得。这“所得”听来有点儿自我安慰,却很有些10年前的浪漫——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不过因为我大二才回的宿舍,只剩了角落里的一个上铺,所以兄弟在我下铺。想必随着基础设施的逐步完善,这种上下铺的体验最终将成为一代人的集体回忆。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里塞了8个人,还有他们各自的衣箱、书、脸盆和毛巾。能够将这有限的空间公平分配合理使用那固然是聪明,可啥也不做放任自流却也未尝不是智慧。对面宿舍连着3年获评模范宿舍,整洁的面貌被拍下来放到了教学楼里的陈列橱窗。可要我说,这并不值得羡慕,真正的模范男宿应当像我的宿舍,专门以同化清洁癖为己任。

8个人拥挤,却也热闹,这集中体现在晚上。卧聊会一开,总是要到凌晨光景。任何一个话题都能引出其后内容驳杂的大讨论,而聊着聊着就可能睡着了,所以也不知怎的就结了尾。我下铺的那位兄弟,睡眠好,北方大汉,要是半天没了动静,便是已经去会了周公。忽地一个翻身,这可怜的小铁床就瑟瑟发起抖来,吓得我赶紧抓住床头的栏杆。不知是不是因为睡上铺的缘故,这并不大的动静在我看来简直是地动山摇。可是等我睡着了,他便有了相似的抱怨。大约我一辗转,下面定是有如天陷吧。所以后来我们都小心翼翼,尽量老实。再后来我们发现,将床往墙上挤挤,他睡时靠外一点,我靠里一点,便差不多相安无事。其他几个上下铺的兄弟,也大约协调如是。大二那年我去杭州旅游,看见西湖边上有情侣租那种三个轮子两个座的自行车,节奏重心把不好,没骑出去两步就得停下来调整一下。一开始还笑着闹着,到后来难免演变成相互埋怨。当时我便给他们开出对症药方:去睡上下铺!

我的宿舍生涯结束在大三。可那种摇摇晃晃像是杯酒微醺的睡眠,一直跟随着我。有一回我看到一家搞婚庆主题的家居店,里面的婚床那么巨大,简直让人不安。反观我宿舍的那些小铁床,蓦地就感到一阵悲哀:难道越来越大的空间反倒是对亲密的保障吗?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的宿舍变了模样,不是8个人均匀地摊分到4个上下铺,而是在一个高高层层架起的床上,大家晃晃悠悠地分享一个飘摇的垂直的空间,很狭窄局促,但很逍遥坦然。■ 兄弟下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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