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肌肤相亲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耳东每)
我趴在一张褐色的牛皮上,质感嫩滑,体感有些凉。用科学的语词归纳:正常人很难得如此零距离地和动物的尸体打交道,不过,这是一种合理的意外。
这张3平方米多的牛皮席子,是母亲送给我新居的礼物。很漂亮,整大块就是一头牛的背部皮肤,根据牛的展开体形,于是在牛脖子的地方缩小,两边不得不各补上一块三角形,有着对称的缝线。完全整张的牛皮有没有?马三立在老段子《开粥场》里提到过进口的:“法国人给我张牛皮,这牛皮打开,五里地,没接缝儿,整的。”
和已经故去多年的马老爷子不同,我这张牛皮不是用来吹,而是用来趴的。从睡植物的竹凉席进化到动物的兽皮,从素到荤,这让我多少有些小忐忑。
牛这种动物,很多民族都将之当成膜拜的神兽,这是农耕文化的重要环节。尽管我没有怎么接触过农田,生肖也不同,但对这种动物也心怀尊重。对于任何兽皮而言,挂在墙上作为一种战利品,多少是种侮辱,反而压在身下由其继续发挥剩余价值,才是适当的。裸睡主义者本来就有崇尚大自然的心境,零距离接触,自然也有更多的互动性。在躺上去之前,务必要沐浴更衣,修剪指甲和趾甲,而且以对待自己的认真态度将牛皮妥善擦洗。如此,一张风吹日晒的牛皮和一张空调伺候的人皮的接触,才会产生更多默契,达到“牛人”的境界。牛人的磨合,需要一段时间,如此的肌肤相亲有着特殊的排异性和相容性。比如,36.5摄氏度的人皮,上半夜会觉得牛皮很凉,下半夜就会觉得很黏。再比如,侧睡时候的耳孔总是被柔软的牛皮枕套所强力封堵,耳道形成一个小真空环境,令人感觉不适。
按照我母亲送礼的初衷,在她眼中,我属于那种在脖子上套着烧饼也会饿死的一类,她提议我在饿到无力爬到电梯口的生死时刻,可以把牛皮割下一块塞进嘴里,直接咽下去塞胃,因为当时势必已经嚼不动了。于是,一想到我每天躺在自己的终极口粮上,我总是睡得很舒心。同时也庆幸,在牛皮席子到来之前,那条黑色的“拉布拉多+杜宾”已经离开了我的屋子,否则它可能趁我不注意时大块朵颐我的席子。
事实上我很喜欢那条狗,曾经我每天回到家的时候,4个月大的犬就奔出笼子仰倒地上四肢朝天开始抖动,这是需要人狗磨合的信号。心情好的时候用手掌,心情一般的时候用脚掌,在它没有肋条的软肚子上按摩,也算是一种不同物种的肌肤接触,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狗东西的咚咚心跳。但是考虑到手脚四肢上的神经元分布得纷繁复杂,这种感觉反而有点失真,那也可能是自己的脉动。当一张大字形人皮完全和一张牛皮贴在一起的时候,让大部分表皮神经元都感受到别的表皮,那时候的跳动才是属于自己的心脏,因为那张皮是死的。■ 相亲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