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tian Lacroix品牌之死

（文 / 何潇）

( 克里斯汀·拉克鲁瓦和他的装饰艺术作品 )

1988年，克里斯汀·拉克鲁瓦（Christian Lacroix）在纽约的门店正式开张。作为一个法国高级时装品牌，它的装潢有些出人意料：沉静的米色布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设计师最为钟爱的红与橘——克里斯汀·拉克鲁瓦说，如若可能，他想将大海与太阳直接塞进屋里——他自然没能这么做，只在其中放进了金光闪闪的小椅子、镜子，壁炉上挂着精心打磨过的巨大面具，是剧场里用的。

Christian Lacroix的名字非比寻常。有词语癖好的人，对其进行分解，发现隐藏在这个名字后面的深意：Christian，英文意为“基督徒”；Lacroix，法文意为“十字架”。结合起来，是个充满了殉道者意味的名字：“十字架上的基督徒。”

Christian Lacroix的名字确实一度被人与“救世主”联系起来。在其家乡，《法兰西晚报》那时候曾称，Lacroix不亚于高级时装的“弥赛亚”。就在纽约店开幕的前几周，克里斯汀·拉克鲁瓦因其出色设计，第二次获得了时尚界最具声望的金顶针奖（Golden Thimble）。1988年的《时代》杂志写道：“37岁的克里斯汀·拉克鲁瓦是高级定制的新王者。”有人从克里斯汀·拉克鲁瓦联想到另一位克里斯汀先生——创造了New Look风貌的克里斯汀·迪奥。《纽约时报》说：“就像40年前的克里斯汀·迪奥，能使法国的高级定制复苏。”是时，巴黎高级时装工会的主席雅克·姆克里耶（Jacques Muclier）曾说，拉克鲁瓦品牌的出现，是“对那些称手工高级时装已死的诽谤者最好的回复”。

时尚界有一句玩笑话：“高级时装每5年就‘死’一次。”实际上，“高级时装是否死亡”——这个被卡尔·拉格菲称为“餐桌上多个谈资而已”的话题，本身已够写出一部简短的争论史。1964年，艾曼纽埃尔·康（Emmanuelle Khanha）宣称，“高级时装已死”，并表示自己更愿意去设计高街时尚——“一种为大众服务的社会主义式时尚。”1968年，伊曼纽尔·温加罗（Emanuel Ungaro）也说：“杀死高级时装，杀死它现在这种思维方式”——对于将高级时装看成是“我的生命、我的热情、我职业生涯中的梦想”的伊曼纽尔·温加罗，说出这话来，多少因为上世纪60年代独特的背景。借伊夫·圣·洛朗的话来说：“近来的社会政治事件，让高级时装成了过去的残迹。”圣·洛朗被认为是让高级时装从60年代的灰烬中涅重生的人。2002年，他宣布退休，原因是不能忍受时装界设计导向的改变。其情人及拍档皮耶·贝乐（Pierre Berge）推测说，这是因为“我们进入了一个以市场为导向的时代，其代价是创造性”。

从照片上看，拉克鲁瓦不大像个时尚设计师：眼光过于锐利、眉头锁得太紧，过多的不苟言笑，太少的平易近人。“我生来就是一个古代战士。”在《费加罗夫人》的一次采访中，拉克鲁瓦曾这么说。他还透露了自己的梦：“充满南部风情与巴洛克风格的戏剧以及纯粹而本真的时尚。”人们可以在他的设计中看到这个梦的影子：明艳、绮丽、华贵，令人熟悉而又扑朔迷离。拉克鲁瓦对色彩的运用出神入化，其设计像一个打翻了的颜料盘，但他有本领将这个混乱的颜料拼盘调和成画。

( 1月27日，巴黎时装周上展示克里斯汀·拉克鲁瓦设计的高级时装 )

“Lacroix的光彩夺目是毋庸置疑的，但其对现实的把控能力就远非如此了。在Lacroix的设计上，人们几乎看不到任何与实际生活接轨的地方。”对于多数的女性来说，这些美丽的衣服，有太多的色彩、太多的鼓起与褶皱，最为重要的是，价签上有太多的零。“他是一个站在童话世界中心的男人，但这个童话故事，似乎缺少一个欢乐的结局。”在英国，有媒体将Lacroix的破产总结为：“这世上饕餮、貌美且多金的女人没有多到让Christian Lacroix存活下来的地步。”

1987年，Christian Lacroix品牌由LVMH的主席伯纳德·阿诺特（Bernard Arnault）先生亲手成立。一年以后，Lacroix推出了高级成衣线，并将领域扩展到了配饰和香水。经营层的意图明显，希望利用这些侧枝来供养高级时装这个昂贵的主干。遗憾的是，这个半个世纪前给Christian Dior和Chanel带来巨额利润的模式，在Christian Lacroix这里失效了。就像著名的时尚评论员苏兹·门克斯（Suzy Menkes）所说那样，时代不同了——“到了现在，似乎只有像Diesel这样生产翘臀牛仔裤的品牌和有Jennifer Lopez这样名人效应的品牌才能获得香水销量。”2005年，伯纳德·阿诺特将长年亏损的Lacroix卖给了Falic集团。这个靠在佛罗里达开办免税连锁店起家的集团，试图将重心放到这个高端品牌上，称要“发展长远策略”。在其努力下，Lacroix曾一度达到收支平衡，但很快，长远战略遭遇了金融危机，这成了压垮品牌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们似乎可以把Lacroix的不幸推托到不景气的大环境上，没人可以在几十年难遇的大危机前面不改色：世界最大的奢侈品集团LVMH近来缩减了在东京开设旗舰店的计划；Chanel今年宣布了200人的裁员计划；在Versace公布的第一季度财报上，人们发现了13个百分点的下降；Burberry在全球奢侈品首脑会议上表示，公司不期望在短期内消费者能返回到经济危机前的消费水平；近来又有消息称，Prada正在寻求外部投资者；山本耀司也表示，迫于经济形势，将放弃本季巴黎男装T台秀……

“教训似乎是，在现今的高级时尚工业里，不加入一个具有产品投资和旗舰店开办能力的大集团，品牌生存会很艰难。”苏兹·门克斯分析Christian Lacroix陷入破产困境的原因时说。“失去Christian Lacroix，对巴黎高级时装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它是最后一个按照正规高级时装准则成立的时装屋。”这或许才是Lacroix之死让人们最为担忧的部分：高级时装自诞生之日树立起来的以设计师为中心、以艺术为导向的时尚传统正在逐渐死亡。７年前，正是这种导向使得圣·洛朗退出了Ｔ台。

“高级时装在其辉煌时代，以一位艺术设计家做主帅，绝对主导一个富裕顾客群的爱好取向。但这个时代已经结束了，著名品牌不再过于倡导个性，而是更注重消费者的心理期待。”法国时尚史学者吉尔·利波维兹基在《永恒的奢侈：从圣物岁月到品牌年代》写道，“汤姆·福特取代了伊夫·圣·洛朗。100年间，都是由供方引导艺术奢侈品，现在这个循环完结了，取而代之的是以需求和市场理念为核心的奢侈品市场营销时代。”

最近，拉克鲁瓦接受英国《电讯报》的采访。记者说，高级时装对于今天的多数人而言难以理解，故而会失去其地位，因为“高级时装不是一个死的东西，时装是穿在身上的”。拉克鲁瓦回答说：“这是人们的误解，认为它与真实脱节：每天早上，在我坐下来绘图之前，我读报纸、听广播……所有这一切都影响到我。”他对危机中的高级时装产业表现出了极大的乐观：“在危机时，人们会更需要周围有美丽的东西。如果你回顾服饰创造的历史——法国大革命、‘一战’、‘二战’——他们都带来了创造性的再发明，是新形式奢侈品出现的时刻。”■ 品牌时装奢侈品克里斯汀之死LacroixChristian时装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