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憩的罗汉床
作者:李晶晶(文 / 李晶晶)
( 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
)
皮卡斯(Piccus)夫妇从收藏这张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的第一天起,万不会料到此后它竟有一番极富戏剧性的经历。
1968年,Piccus夫妇从美国搬到香港地区,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艾丽斯·皮卡斯(Alice Piccus)是佳士得拍卖公司艺术品拍卖部的总监,罗伯特·皮卡斯(Robert.P.Piccus)则是一名律师。搬到香港后不久,皮卡斯夫妇就有幸结识了夏洛特·霍斯特曼(Charlotte Horstmann),并与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夏洛特是上世纪30年代著名古玩商和收藏家,早年居住在香港,后来搬至纽约。她的黄花梨家具收藏决不可小觑,至今享誉香港地区和美国的《Arts of Asia》杂志便是由她一手创办。
夏洛特家中使用的所有家具都是令人艳羡的明清家具,皮卡斯夫妇坐在黄花梨的罗汉床(1972年购自美国堪萨斯Nelson-Atkins博物馆)上,听着夏洛特回忆她在北京的点滴生活。就这样,度过了许多愉快的夜晚。
“那时候,我们以为中国内地已经不再有古典家具存在了,所以我们不得不通过访问博物馆以及翻看古斯塔夫·艾克(Custav Ecke)的书聊以慰藉。1971年安思远出版了一本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书,名叫《中国古典家具》,里面不但提出了易于理解的理论,也提到西方早已开始收藏中国古典家具。安思远会经常到香港,每次总会有无穷无尽的关于家具方面的知识和奇闻轶事。尽管我们从来没有奢望能去收藏一些古典家具,但这一切却激起了我们的欲望。”罗伯特回忆道。
于是皮卡斯夫妇开始收藏小件的硬木文玩,尤其是笔筒、小箱。这些小件收藏中的一些藏品后来被著录于《文人案头的木器》一书。该书由皮卡斯夫妇和小群体收藏家共同出版,这些藏品随后又出现在1986年香港东方陶瓷协会的展览——《文人书斋内的艺术》的图册中,该展览会是当时最大规模的关于中国文人书房小件器物的展览。在这些藏品的收集过程中,皮卡斯夫妇追求的是木纹的效果和独特的形制。
( 皮卡斯夫妇
)
尽管皮卡斯夫妇在20世纪70年代及80年代早期能够找到漂亮的文玩,但当时要在香港收藏明式黄花梨家具仍然异常困难。皮卡斯回忆道:“我们只能满足于收藏红木和偶尔遇上的紫檀制作的明式家具。当时的观点是黄花梨已经灭绝了,而且没有现成的老料。1971年,我们意外地买到了第一件黄花梨藏品,一张宝座(17世纪)。不过这个宝座被弄上了紫色的高锰酸染料,看上去像紫檀。事实上,我们曾经认为它是一件红木家具。直到12年后,一个朋友注意到有一处油漆褪化,并告诉我们这是一件黄花梨家具。随后我们花了大概1年时间让它重现隐藏的黄花梨木质。尽管大家不认为它还是中国古典家具,但这件不寻常的椅具还是保留在我们的收藏品中,毕竟它是我们收藏到的第一件黄花梨明式家具。”
当皮卡斯夫妇在1983年遇到王世襄并与他成为朋友时,他们第一次认识到在中国内地仍存在着明代家具。此时皮卡斯夫妇毫不怀疑黄花梨古典家具市场将由于王世襄的《中国古典家具》的问世而被激发,该书被当做在中国内地寻觅和收购古董家具并外销的商人的参考书。该书问世后不久,许多书上的例证出现在香港的古董家具市场上。其中的一个例子就是一对黄花梨龙纹交椅——一只由皮卡斯夫妇于1988年在香港市场上发现,另一只在天津艺术博物馆找到。
( 皮卡斯夫妇香港住所一角
)
皮卡斯夫妇的中国古典家具的收藏高峰主要是在80年代,他们与叶承耀医生、汤姆(Tom Jones)、彼得·芬(Peter Feng)等成为香港最早收藏中国古典家具的收藏家。具有戏剧化经历的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收藏的。90年代初期,在香港工作生活了25年的艾丽斯·皮卡斯完成了她在香港佳士得的任期,夫妇俩准备搬回美国居住,于是将收藏了几十年的明式家具交由纽约佳士得进行拍卖。在这期间艾丽斯在中国嘉德拍卖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还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顾问。
皮卡斯夫妇收藏的数量不算太多,但整体质量都不错。加之1996年9月纽约佳士得的“中国古典家具”专场拍卖,成绩出奇的好,107件拍品全部成交,其中明末黄花梨大理石插屏式屏风,以110万美元创中国古典家具最高纪录。趁着这股东风,皮卡斯夫妇收藏的中国古典家具在1997年的拍卖中,也都成绩不错。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拍出了22.5万美元的价格。
中国的床有四种形式。第一种是从很古老的家具演变而来的,简单,无围子,无栏杆,平面四足落地,叫做榻。第二种是罗汉床,罗汉床的形制比较多,但基本都是三面围子,一面冲前。有人认为罗汉床是从弥勒榻转换而来,弥勒榻是佛教中的须弥座,是一个平面,没有围子,后来加上围子就叫罗汉床。明代以后,出现了第三种形式——架子床。叠加有顶,有六柱的,也有四柱的。架子床出现后,中国人的睡觉有了大睡与小睡之分。夜间睡觉被称为大睡,多使用架子床;小憩则在罗汉床上。最后一种形式的床可以说是一大发明,叫拔步床,也写做八步床,是在架子床的基础上,外面设浅廊,床已不像床,更像一间房子,洗漱都可在这里完成。
西方人非常喜欢罗汉床,觉得它具有极强的陈设功能。罗汉床今天搁家里,很多时候都不是为了睡觉,而是为了在客厅里好看,来了客人不仅可以坐一坐,而且在形式上又很特别。架子床虽然用料多,工艺复杂,但并不适合现代家庭的陈设。所以在中国的四类床具中,罗汉床的经济地位最高,在床的收藏中,最贵的纪录都是由罗汉床创造的。
皮卡斯夫妇收藏的黄花梨罗汉床是独板的,全身光素,直牙条直腿足内翻马蹄,沿边起线,在榻上安装后背与扶手围子,围子是活动的,可装可卸。这对材料的要求很高,而这种样式的罗汉床存世量也非常有限。不过事情总有偶然性,2006年,这张罗汉床再次出现在纽约佳士得的拍卖会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这张9年前就拍出22.5万美元的罗汉床这次仅拍出了3.84万美元的价格,着实让买家捡了个大漏。“这种偶然性在拍卖中是肯定会有的。拍卖前的预展和拍卖的时间都不长,用来思考判断的时间很短,有时在面对一件优质拍品时,大家对它价格的估计可能都会比较高,那么在拍卖时,极容易出现都不举牌或仅高于底价一口成交的情况。同时国外的卖家往往不计算成本,因此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位资深藏家这样说。
然而从这张罗汉床2006年再次拍卖到今年,3年不到的时间,又以40万美元的价格被浙江的收藏家方杰购得。“在买的时候,我已知道这张床的拍卖成交价。用10倍的价格买下它,贵吗?不贵!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我傻,但我觉得这还远远没有真正体现出它应有的价值来。”方杰居于杭州,经营着一家上市公司,收藏中国古典家具已有十来个年头,对家具收藏所花费的精力远远多于经营公司。他说:“有句俗语说,假字画,玉糊涂,真木头。说的是字画造假有历史,而且争议多,玉的材质优劣不好分别,只有木器最容易辨识。所以我从开始收藏,便是先从家具入手的。”多年的历练使方杰在家具的判断上练就了不凡的眼力。其家具收藏也颇具规模。
其实,家具在大项收藏中,存世量最少,价格相对较低。中国人的心里还是多把家具作实用器看待,而非西方把家具作艺术品对待。这张颇具传奇色彩的罗汉床在2006年偶然出现这样一个低价,使得纽约古董市场永远是淘金的宝地。换句话说,这张罗汉床在已有普遍认识的今天,如果出现在北京,定将不是这个结果。方杰充满信心的说。“这张床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也许真的有一天小憩用的罗汉床在小憩过后能有惊喜带来。■ 架子床降香小憩罗汉床香港文玩古典家具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