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心大发

（文 / 陈晓帆）

( “厨柜”的门阖上，餐厅就独立出来了 )

土耳其室内装饰和家居用品设计师塞弗·卡加勒（Sefer Caglar）34岁，有股文艺女青年喜欢的劲儿，少言，在那儿一坐半天一句话都不说。他个性安静，穿戴讲究色调搭配但属于正常范围，不夸张，怎么看都不像挤进了欧洲设计市场的东方设计师。他毕业于土耳其著名的米玛·熹南建筑艺术大学，专业是室内装饰设计；大学里，他结识了同样具有自由意识的女同学赛雅·奥兹德米尔（Seyhan Ozdemir），后者学建筑。1998年他们毕业，各自在不同的工作室从事建筑与室内设计，但业余时间开始合作设计小规模的家居用品。有一次，他们设计了一盏红色吊灯，中央圆球周围伸出若干金属“腿”，“爪子”上装了灯泡，像在树上结网的蜘蛛，于是取名为“蜘蛛”。起初做“蜘蛛”纯属自娱自乐，无意中他们把灯安在一间百年历史的法式蛋糕店里，一时间竟比蛋糕还受欢迎，陆续卖出150多盏。类似情况多了，2003年他们决定成立一间工作室，从事建筑、商业、住宅空间和家具设计，取名为Autoban，源于德语Autobahn，意思是“高速公路”。“设计好似高速公路一般，是平日生活所必经要道，设计也是生活的必需品。每个人的生活不同，视野高度也有差异，在高速公路上前行，看到的景色、抵达的目的地也不同。”卡加勒告诉我。

第二年，他们将作品送到巴黎参加Salon Du Meuble家具展，令评论家们耳目一新。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对于欧洲人是个可以发东方梦的地方，那里的生活节奏由清真寺的宣礼员掌握，香气浓郁的皇家花园里似乎还有苏丹的后妃。他们没有想到两位年轻的土耳其设计师居然可以如此精妙地把握欧洲古典主义和现代风格的精髓，把握“多文化杂交的现代主义”，清晰表现出东西方文化重叠的折痕。当年重要的设计刊物《Wallpaper》和英国“100%设计”奖分别授予他们“年度最佳新锐设计师”——卡加勒、奥兹德米尔和Autoban打进了欧美市场。

在伊斯坦布尔这种有几千年辉煌文明的古都，新锐设计师卡加勒自然要住在老房子里。他的公寓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金角湾北边的老城区柏油路（Beyoglu），是有100多年历史的法式建筑，外墙上爬满绿色植物。住老房子是有品位的人的时髦，当然老房子也有它的好处，比如卡加勒的公寓，面积虽然不大，但功能齐全，加上3.4米的天花板足够高，空间就显得充分、通透且流畅。还有，老房子修建时不偷工减料，住着很踏实；有历史，藏满了历任旧主人的逸事；用料讲究，如果房间里铺有木地板，多数花纹华丽，今天的精装修房子里是断然见不到的。卡加勒的公寓带法式落地窗和铸铁栏杆的窄长阳台，天花板和檐口刻着浮雕，护壁板装饰华丽，居室里还有壁炉。

老瓶装新酒，是一种住法。一些人有幸买得老房子，往往大动干戈，对内部进行彻底改造和装饰。在他们看来，巨大的窗户、檐口、护壁板、壁炉都是现代生活中的缺陷，需要改动。卡加勒不以为然。老式房子内部的诸多细节如壁炉、暖气片、门、木地板，能够为家居生活增添历史感，并最大程度彰显产业的价值。他评论自家的房子说，现在你上哪儿还能找到这样分割细致、没有被现代化的建筑啊？“我好静，喜欢秩序感，要求每种功能在各自的空间里进行，吃饭就要在餐厅，不能在起居室，起居室就是懒洋洋喝咖啡、翻报纸、见朋友的地方。”如果仅仅为了“新”而丢掉有价值的老东西，不如给它新生。所以，他让它们保持原状，连擦痕累累的燕尾图案木地板都没有换。

空间格局没有改变，主人又很细心，卡加勒的家井井有条。进门是法式公寓典型的前厅，卡加勒在前厅里摆了张椭圆形古董餐桌。他把家里的色调定为奶油色，浅色调加强安静感和秩序感。他也把这张餐桌重新刷上奶油色油漆，按说欧洲老家具是没有这种颜色的，可是奶油色配上细部金色的装饰凸边，既古典又现代的感觉就出来了。前厅四周，毫无悬念地围着餐厅、起居室、卧室、衣帽间、卫生间。

( 厨房 )

卡加勒当然不会根据房屋的时代特征一味怀旧，毕竟已生活在21世纪。他为老房子增加了机智的细节。为了避免房间小带来的压抑和分裂，他用了很多玻璃。每扇门上装有玻璃，玻璃用酸蚀出古典风格的对称花纹，空间通而不透。前厅和起居室之间，卡加勒安装了一道玻璃隔断，上面用深灰色铁条做出边框和装饰主义风格的弧线，伸展了起居室的空间。起居室里家具不多，一对名叫“箱子”的长沙发相对而坐，这是他的代表作，有木头箱子的轮廓，沙发面上方格的线条是20世纪50年代的现代主义风格。他用了简洁的橱柜，没有门，一个一个小方格里每件物品也是装饰。

餐厅和厨房本来是一体的，卡加勒干脆把厨房紧逼到墙边，做成橱柜的样子：上半部分是滑动的轨道门，拉开后露出料理台、水槽、天然气灶具。他在“橱柜”的内壁贴上玻璃，却不整块地用玻璃，而是将玻璃切割成一块块砖头大小，“砌”在墙上。它的反照将室内面积增大了一倍，但是照出来的每件东西都发生了错位，那种现代感玩得特别巧妙。“我常常玩心大发，想表现生活愉悦的本质，也想真正拥有它们。”卡加勒个性中有鲜明的严谨作风，柜门阖上，厨房里的杂物连同忙乱立刻消失，他热爱的宁静回来了。

( 起居室 )

卧室和卫生间，装了一道齐腰高的玻璃，可以相视。“这道玻璃墙，最大的功能是引进了伊斯坦布尔的阳光，它们照进来，洒满了卧室和卫生间的每个角落。”阳光下，宽大的床上，雪白的土耳其优质棉布床单、带护翼的床头显得极为舒适。这张床的名字叫Bergere，是他的设计，也是Autoban最受欢迎的产品。这个系列的床、单椅灵感来自法式传统扶手椅，但卡加勒用三合板做护翼床头、扶手，改良了它笨重的缺点。

在安静的秩序感中，卡加勒灵光闪现，会做些纯粹好玩的东西。比如前厅桌上的一块木板，上面钉满黑色大头钉，钉子组成土耳其传统的图案，它没有别的用途，只是好看好玩。他将设计视为“创造故事的过程”，设计家具、灯具时，每个小细节他都看做故事的一部分。他的家像Autoban的样板间，每一件设计都有童趣十足的名字，“想给乏味的日常用品注入玩心趣味”：喜欢麋鹿又瘦又脆弱的脚，就做了把“小鹿”扶手椅；“好好睡”摇椅是为了怀念小时候摇椅上无忧无虑的睡眠；圆鼓鼓胖乎乎的“南瓜”咖啡桌用金属片和金属条做成，造型其实是土耳其男人戴的传统绗缝包头巾（Kavuk），还可兼做椅凳；墙角的红色漆木落地灯“国王”1.6米高，当代造型，用车床加工技术车出巴洛克风格的线条，之所以叫“国王”，是因为它犹如一个真人大小的国际象棋里的国王棋子。

( 主人使用的餐具 )

公寓位于鹅卵石铺就的小巷里，对面的房子似乎触手可及。在窗前看不见著名的加拉达塔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风光，但感官体验依然丰富。楼下开着欧式咖啡馆、土耳其老茶馆和水烟馆，整日热闹非凡。“坐在阳台上看茶馆里的客人喝茶、抽水烟，看街边小贩和买家为几块钱讨价还价，看妈妈训斥小孩，我特别喜欢这些世俗的景象。”卡加勒告诉我，他的冷清、安静、秩序需要这些热闹来补充，住在人间烟火旺盛的地方，心里特踏实。■

( 在木板上用黑色大头钉钉出的土耳其传统图案 )

( 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伊斯坦布尔最市井的生活 )

( 带弧线的玻璃隔断隔开前厅和起居室 ) 装修家居大发玩心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