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丁鱼罐头

（文 / 李落落）

领导是一个自信很有品位的人，每天穿得溜光水滑，精神抖擞地在办公室上网玩斗地主。他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吃食堂，有聚会的时候他大多吃素，然后不停地要我吃肉。这样的时候，我很犯难，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有品位的办法，来回报他的关心。

我在有领导参与的吃饭上基本没有发言权，所以比较专注。领导为了别人能喝上一口酒，往往要费上一杯的口水去打嘴官司。我把这些时间都用在吃上。汉斯·卡斯托普到达沃斯坪的当晚，表哥带他吃饭，虽然不饿，但他仍然吃得挺带劲，“他这样做是出于对自己的尊敬”。让又能讲品位又能讲话的领导去尊敬别人吧，我在饭桌上还是多多地尊敬自己。

有一天，领导一进门就显得特别兴奋，因为头一天晚上，他夫人买了一本时尚杂志，杂志的后面夹了一个赠送的小包，他认为那个小包值70元，而她夫人买杂志才花了20元，还有，杂志里面还有好多小包的化妆品。他可赚大了。于是号召大家都去买。我不买。他说，给你老婆买一本，别说小包，光那些化妆品都超值，让你老婆多翻翻杂志，也能提高品位。他居然敢大胆推测我老婆和我一样没品位。

胳膊粗腿壮不算胖，肚大腰圆才叫胖。我属于后者。我的体形也被领导无数次讥笑过。笑吧。想当年我在部队的时候体重是60公斤而不是现在的90公斤，那时候我跑5公里只要21分钟。那时候我充满了理想，时刻为战斗准备着，当然得身轻如燕；现在瘦下去干什么？就因为你说我胖得没品位？搁在唐朝，我还说你是叫花子呢。我得对得起自己。让你减肥去，让你减肥减到厌食贫血。

我这么胖，每天还要挤公共汽车，但是没有办法，我得生活呀。后来，领导让我参加一个会，还不停地跟我说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因为会上可以和一个大领导合影。领导说机会难得以后，我就不能拒绝这个机会，拒绝就是不识抬举。合影时候，人山人海，大家站在架子上不时地按照摄影师的意见往中间挤。等照完像，几层衣服都挤得湿透了。

“沙丁鱼罐头”，一个英语成语，说拥挤的，以前我坐公共汽车的时候常常想起它，合影拍照后，我才明白，合影才是最形象的沙丁鱼罐头，因为大家排得比较整齐。

领导从架子上下来时也汗湿衣背，但他比我兴奋多了，因为终于和大领导合影了。也许那个大领导真的会在以后某个时间翻看一眼这张合影，会扫一眼照片上的他。就像我在吃沙丁鱼罐头的时候，会看一眼罐头里沙丁鱼的肥瘦。

我不希望自己吃的那条沙丁鱼太有品位，因为那样的话它会很瘦，味同嚼蜡。我希望它是一条在生前善待自己尊敬自己的沙丁鱼，丰满肥硕，有点嚼头。■ 沙丁鱼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