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凡俗的《尤利西斯》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贝)
( 德克兰·凯伯德和他的新书《〈尤利西斯〉与我们:日常生活的艺术》 )
或许他这本书的封面就是明证,照片上玛丽莲·梦露穿着泳装,正在捧读一本《尤利西斯》。看上去她看得很认真,而且只有不到20页就要看完了。“这张照片好像是在说,哪怕是一个金发美女,也能读完《尤利西斯》,或至少知道跳到后头去看比较不洁的部分。”在苏黎世,有一个年轻人走到乔伊斯跟前,要亲吻他那写出了《尤利西斯》的手,乔伊斯回答说,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因为这只手还做过很多别的事”。
凯伯德说,很多人都没有通读过这本书,海明威很敬佩乔伊斯,认为乔伊斯是20年代巴黎知识分子的领袖,但他那本《尤利西斯》现在躺在肯尼迪图书馆,只裁开了开头和结尾的数页。很多被拿来拍卖的《尤利西斯》的初版本根本没被裁开过。“看来乔伊斯的著作已经被他鄙视的艺术品市场接纳了。作者写这本书本来是想改变世界、解放其读者的,但现在它只是因其拍出的价格而闻名。”
在该书第一部分,凯伯德说人们对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一直存在着误解,认为它是波西米亚式的精英的作品,其实那正是它公开反叛的对象;它本来就是写给普通人看的,却被称为没法读的书。头两章的标题是“《尤利西斯》如何未曾改变世界”和“它能够如何改变世界”。在第二部分,凯伯德逐章分析这部小说,认为《尤利西斯》18章每一章都对应着一种生活技能:醒来,学习,思考,进食,阅读,唱歌,饮酒,做梦,爱情等等。作者认为,这部小说能教我们面对悲伤、面对死亡、如何边走边思考、如何讲笑话和如何不讲笑话……“《尤利西斯》的设计是培养出能够阅读《尤利西斯》的读者。”
作者认为,乔伊斯并不是瞧不起布尔乔亚和波西米亚,他自己也算得上一位企业家,他开了都柏林第一家电影院,在意大利卖过爱尔兰服装。《尤利西斯》试图结合波西米亚和布尔乔亚的生活,从城市的公共场所和日常生活中发现精神滋养。“叶芝从理性化的过去中寻找英雄,乔伊斯则在现在寻找;荷马把家庭生活英雄化,乔伊斯则希望把英雄家常化。”
《尤利西斯》是有人性化的一面,但也是一部超出了语言界限的杰作。凯伯德要把《尤利西斯》重新定义成一本智慧书、励志书,读者能从中学到一些教训,比如敬佩和效仿布鲁姆的和平主义、慷慨和全球和谐的愿望。现在,喜欢乔伊斯的一个理由是分享乔伊斯对日常生活中最卑微的一面的欣赏。但乔伊斯不认为他自己主要是一位某种原则的布道者,不管宣传的东西有多人性。乔伊斯曾经说他的另一个自我是不过问政治、没有奉献精神的杜利先生。如美国诗人艾丽丝·古德曼所说,艺术的任务不是告诉你要吃绿色食品。
凯伯德批评专家们花费多年的时间研究《尤利西斯》中的视差、意识-时间等密码,导致普通读者对这本书不敢问津。凯伯德这本书也不是励志读物和导读,而是一部文学批评著作。他会引用阿多诺和奥尔巴赫,解释它如何吸收了爱尔兰的口述文学传统以及但丁、荷马、莎士比亚和弥尔顿,包括神学理论和心理分析理论。
他指出,《尤利西斯》的时代背景虽然被设定在1904年,但是它写于1914至1921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及之后,“因为同时发生了世界大战这种大事,他担心日常场景会被后人遗忘,所以书中在维护一般性的经验。通过认真地泡一杯茶、用心去买点肉、在街上赏心悦目地漫步这些简单的活动,布鲁姆再现了一去不复返的爱德华时代慵懒的日常生活的神圣”。
肯定日常生活还有重要的政治意义。“那些在1914到1918年间参军的人跟死亡玩游戏,是为了增强他们活着的感觉。乔伊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死亡崇拜源自对日常生活的幻灭。他直觉到民主政治跟相信日常生活的重要性之间的关联。把小说的主角设定为一个普通的犹太人,可能他已经预见到犹太人会成为对现代性的幻灭的受害者。如果拒斥日常生活、拒斥工作和快乐成为普遍现象,结果就会迷信希特勒。”■ 读书文学小说尤利西斯乔伊斯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