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中学集体中毒事件

作者:袁越

(文 / 袁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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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1月12日早晨,美国田纳西州华伦郡的一所中学响起了警报声,救护车和警车闻声赶到,将100名学生和教职员工送进医院。这些人都认为自己中了毒,向医生描述说自己浑身乏力、头晕、恶心、呕吐,甚至喘不过气来。其中38人病情严重,当晚不得不留院观察。与此同时,警方迅速将学校查封,并请来有关专家对学校的空气、水和物体表面进行了采样,但化验结果均为阴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质。

调查发现,事情起因来自该校的一名女教师。她上了15分钟的课后突然闻到一股类似汽油的味道,并很快出现了头疼、头晕、恶心等症状。紧接着她班级里的几名学生也相继出现了类似症状,并迅速蔓延到整个学校,得病者甚至包括一名前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5天后,那100名病人均恢复了健康,也没有留下明显的后遗症。于是学校决定复课。谁知复课当天又有71人出现了同样症状,校方不得不再次拉响警报,将这71名病人送往急救室。田纳西州政府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决定向联邦政府求救。美国疾病控制中心(CDC)立即派专人来到田纳西,专家们在第一时间采集了病人的血样和尿样,逐一排查所有可能出现的有毒化合物和化学杀虫剂,尤其是多氯联苯(PCB)、百草枯和水银等常见的有毒物质,但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美国环境保护署(EPA)则担当起了调查学校环境的任务。他们组织各行各业专家,仔细检查了学校周边工厂的排污情况,以及周围的空气质量,同时对学校本身的建筑材料、供水系统、排污系统、垃圾处理系统进行了排查,甚至通过钻孔的办法研究了学校周边的土壤和地质情况,结果也是毫无头绪。

一个月后,几名心理学家来到学校,给学生们发放了一份调查问卷。结果显示,自述中毒的学生中,女性占69%,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曾经亲眼看到过旁人中毒后的样子。另一个有趣的发现是,大多数中毒患者都自述闻到了某种异常的气味,但他们一共使用了超过30个形容词来描述这种味道。

一年后,也就是2000年1月,参与此事的科学家们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联合发表了一篇论文,对此事件提出了一个可能的解释。他们认为这是一起典型的“群体癔病”(Mass Psychogenic Illness),病人并没有接触到任何有毒物质,而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暗示,从而产生了上述那些中毒症状。

这个看似十分荒诞的解释其实是有道理的。科学家早就知道,人的心理作用会对身体机能产生显著影响。众所周知的“安慰剂效应”的原理就是如此。安慰剂的英文“Placebo”来源于一个拉丁词语,意思是“我会高兴”。无数事实证明,如果医生告诉病人某种药有疗效,那么即使它根本无效,也会有相当比例的病人的病情有不同程度的好转。

1961年,有人在此基础上又提出了“反安慰剂效应”新概念。反安慰剂的英文“Nocebo”也是来自拉丁文,意为“我会受伤”。从这两个词的拉丁文原意就可以看出,这两个概念是相反的,两者差异在于一个会产生正面效果,另一个则会产生负面影响。

科学家们对“安慰剂效应”研究得很多,因为这是区别一种药是否真正有效的试金石。任何新药都必须经过随机对照试验才能判定是否有效,原因就在此。相比之下,“反安慰剂效应”则研究得很少。但是这次田纳西中学集体中毒事件给人们敲响了警钟,因为这类事件也会造成很大损失。先不说对受害者身体的伤害,此次事件占用了当地医院178个急诊室床位,出动了8批次救护车,仅这两项就花费了9.3万美元,后续的检测费和专家人工费更是无法计算。如果早一点发现真正的病因,就会减少很多损失。

问题在于,因为人道主义的原因,“反安慰剂效应”很难进行研究。目前最有价值的进展来自新药的临床试验,因为临床试验必然涉及副作用。研究显示,如果医生们事先告诉志愿者可能产生的副作用,那么大约会有1/4对照组的志愿者报告说自己感觉到了副作用,虽然他们服用的是完全无效的安慰剂。

与此类似,大约有60%的癌症病人在接受化疗之前就会感到恶心,这也是“反安慰剂效应”在作怪。

“反安慰剂效应”往往会让医生处于两难境地。按照规则,医生必须事先告诉病人某种药的副作用,但如果直言相告,却会增加副作用发生的概率和强度。要想解决这个矛盾,医生们必须掌握同病人讲话的技巧。

当然,最终解决方案取决于对“反安慰剂效应”发生机理的研究结果,但我们还需耐心等待。■ 中毒事件田纳西中学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