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布莱克的伦敦,他的耶路撒冷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 威廉·布莱克笔下的牛顿; 图2、3: )

据说,英国18~19世纪浪漫主义运动第一人,诗人、艺术家威廉·布莱克有常人所没有的想象力,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情景,比如他常常看到上帝、魔鬼和天使。他活了70岁,除了有3年生活在英格兰南部海滨,其余时间都在伦敦度过。布莱克在伦敦市中心先后换过5处住所,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的天使?为了搞清这个问题,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威廉·布莱克伦敦半日游”。半日游是一个私人导游组织的,只在星期日下午出团,有兴趣的人可以打电话或写电子邮件报名,团费每人6英镑,旅游目的地是布莱克的几处故居。

“旅行团”在南莫尔顿街(South Molton Street)17号集合。南莫尔顿街近邻牛津街、新邦德街,是伦敦最时髦的商业街之一。200多年前,布莱克沿着17号的楼梯向上走,突然,遇到了魔鬼撒旦。布莱克之后的伦敦发生了巨变,他的故居只有南莫尔顿街17号保留着原貌,今天里面是一家职业介绍所。布莱克生前是个工匠,靠雕刻刀、画笔吃饭,对伦敦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但在伦敦几乎找不到布莱克存在过的痕迹,更没有狄更斯酒馆之类的“纪念物”。“要看到布莱克,不能用凡人的眼睛,不能拘泥于‘有形的’现实,要相信你的想象力和心灵。”导游说。

走不了多远便是布莱克的出生地苏荷区宽街(Broadwick Street),1757年11月28日他出生在这里。他诞生的房子已经在20世纪60年代被拆,原址上盖起了一座砖结构的塔楼。在这里,布莱克第一次显示了非凡的想象力,他看到上帝就在窗外,那场面庄严宏大,把4岁的小孩子惊得尖叫出来;8岁那年,他看到了满树的天使——用艾略特的话说,布莱克天生具有“非凡的幻觉功能”,抑或说“臆造幻象的天赋才能”。他10岁开始学画,15岁进入雕版师詹姆斯·巴塞尔的作坊当学徒,出师后又到皇家艺术学院学习。布莱克最初的创作、最早流露他内心世界的是水彩画和版画,不是诗歌。他哥哥继承了父母的房产,后来改成内衣商店。1809年,52岁的布莱克在哥哥的小店里开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个展。此时,他死后若干年才享有盛名的代表作《天真之歌》(1789)、《经验之歌》(1794)已出版,长篇史诗《弥尔顿》亦完成。《弥尔顿》的序言中有首诗歌《古时候那双圣脚,有没有走过英格兰那翠绿的山岗》,写的是青年耶稣和叔叔约瑟夫造访英格兰格雷斯通伯里的传说。1916年音乐家休伯特·帕里(Hubert Parry)为它谱上了曲子,改成歌曲《耶路撒冷》。原本这歌是为了支持妇女解放、男女平等,没想到成为“一战”战场上鼓舞英国士兵的爱国歌曲。1922年埃尔加将它编为管弦乐曲,国王乔治五世听了后大为感动,建议用《耶路撒冷》替代《神佑吾王》做英格兰国歌。英格兰没有正式国歌,需要奏国歌的场合一般选用《神佑吾王》,实际上《耶路撒冷》用得更广泛,从婚礼到葬礼,从政治集会到逍遥音乐节的闭幕演出,都要演奏、合唱这首歌曲。

威廉·布莱克挑选出自认为最重要的16幅作品,期待能为自己赢得“英国拉斐尔、米开朗琪罗”的评价。布莱克最擅长表现内心世界和外部现实的纠结,表现扭曲制造出来的梦境、阴森、潜意识,因此他画的上帝、亚当、巴比伦暴君尼布甲尼撒等圣经、神话人物有扭曲的肌肉、恐怖的表情。他使用色彩的手法也奇特,涂了大块俗世间难以看到的色调,比如粉红色、橘黄色,画面炽热,似乎他直视着太阳,提取出了阳光的精华色。这些画连最了解他的朋友看了都感到困惑。画展非常失败,没有卖出一幅画,只有一家报纸《主考者》对展览做了评论,作者不客气地说他是“不走运的疯子”,脑子里“翻腾着狂热混乱的脑汁”。的确,他能跟天使、魔鬼对话。很多疯子也能做到这一点,但只有布莱克能把他们之间的交流表现出来,把只有在天上或地狱里发生的事放到人间。漠视彻底摧毁了布莱克的自信和自负,他退出了公众视线。

布莱克结婚后搬出父亲家,住到了附近的波兰街(Poland Street)28号。现在28号是一家美发沙龙,这堵墙上没有任何标识说明布莱克于1785~1790年住在这里,并创作了诗画集《天真之歌》。

威廉·布莱克的伦敦,他的耶路撒冷1( 威廉·布莱克作品《月光蔽体的女人》和 《撒旦重击约伯的伤处》 )

接着,我们穿过莱斯特广场,要去国家肖像画廊,画廊的第18号展厅里有布莱克的肖像。布莱克曾短暂居住在广场边的一座小房子里。广场上有著名肖像画家雷诺兹和牛顿的雕像,这两个人是布莱克厌恶并热衷于嘲讽的人。雷诺兹是皇家艺术学院的首任院长,擅长画肖像。他把贵族女子画成古代女神的面目,使得肖像画成为高级艺术。他认为艺术不是灵感的产物,而是基于理性指导的文化经验的产物,艺术传统可以在头脑中归纳为定律。这种反浪漫主义的思想深为布莱克痛恨,他批评雷诺兹“是被雇来压制艺术的”。他甚至忍受不了雷诺兹领导下的皇家艺术学院那股“死亡的气味”,早早退学。

布莱克的想象世界和物质世界是对立的,理性主义的罪魁祸首牛顿在他笔下精明冷酷,眼神锐利,筋肉隆起,赤身裸体坐在岩石上,手持圆规在计算着什么。布莱克在为自己的诗歌《欧罗巴:一个寓言》画的插图《古时》中也画过拿着圆规的上帝。圆规,象征着计算、测量、智力、科学,最终代表了邪恶。好玩的是,新建的大英图书馆前院有尊牛顿的雕像,正是根据布莱克的这幅牛顿画像创作的。

“威廉·布莱克之旅”的终点站是奢华的萨伏依大酒店后门的一条小巷子。布莱克于1827年离世,他生命的最后7年住在这条黑黢黢的肮脏的巷子里。布莱克不仅艺术观念前卫,政治主张也激进。他继承了弥尔顿的自由主义思想,视国家和正统教会为“畜牲和娼妓”,曾在集会上大喊:“该死的国王,该死的国家。”生前,他的诗歌、艺术创作始终得不到主流社会的认可,更没能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布莱克当然也明白自己怪异的作品极难被世人理解,所以他的画只给最亲密的朋友和少数弟子看。美国意象派诗人伊兹拉·庞德有一次在写《休·赛尔温·毛伯利》的创作谈时写道,布莱克是“他那个时代最关键的诗人,却被时代完全排斥在外”。老布什提到“视觉幻象”时用了轻蔑的语气,把它当贬义词使用。老布什认为,幻象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更接近于噩梦,而不是美梦,而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都不过是梦,要么让人头疼,要么令人耻笑。套用老布什的价值观,布莱克的幻象天赋自然让他做了一辈子噩梦。

布莱克的价值直到20世纪以后才被重视,2000年后掀起高潮。之前,评论界对布莱克诗歌的评价远远高于绘画。布莱克自己毫不掩饰有成为艺术大师的勃勃雄心,特别是他在版画技法上做了创新之后,他尤其自信可以做个杰出的壁画画家,成就不亚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并期待有一天将他的小尺寸绘画搬上大教堂的墙壁。2007年泰特英国馆展出了一批布莱克的水彩画,评论家发现布莱克曾在画面上写有诗句,后来又覆盖掉了。泰特的策展人认为,布莱克之所以将图画与文字分开,可见他更愿意被单纯地当做视觉艺术家,而非要靠描述性的诗句来表达思想。《泰晤士报》艺术版编辑、艺术评论专栏作家理查德·莫里斯说,布莱克表现一个题材时同时采用文字和绘画,堪称多媒体先锋。BBC交响乐团在伦敦巴比肯音乐厅演出德彪西的作品时,将莫奈的印象派绘画投射到大屏幕上,就是借鉴了他的表现手法。

威廉·布莱克的伦敦,他的耶路撒冷3( 威廉·布莱克 )

泰特英国馆收藏1500年以后的艺术品,2000年组织了永久性的布莱克作品展,共173幅。此次的展览,更从别的博物馆借来布莱克的珍贵作品,有一幅3米×4米的巨幅作品《古代英格兰人》,根据古英格兰神话和历史传说创作,这些故事19世纪以后已失传。

布莱克热和新工党的政策有关,特别是布朗出任首相之后。布朗和布莱克都出生在下中产阶级家庭,本人是虔诚的基督徒,有坚定深刻的内心。他多次明确表示,要在英国建立新耶路撒冷,这一听就连工党的新党歌旋律也像《耶路撒冷》。■

(文 / 李孟苏) 耶路撒冷伦敦威廉布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