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城姑娘江一燕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江一燕在《南京!南京!》中扮演的江香居 )
江一燕的博客名字叫做“爬行者”,14岁离开绍兴老家,北漂10年的爬行生活,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她身上的文艺腔浓烈到像从雨巷中刚走出来,散发着淡淡的丁香气息。演的片子就连名字都很文艺——《与你同在的夏天》、《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双食记》。再看看她那些结满了轻愁淡恨的文字:“我的小红箱子,陪着我走过很多城市/已伤痕累累/不曾在意它的心事,它却装下那么多坚持/明天又要带着它飞,飞到一个陌生的国家那个听起来熟悉的城市/我亲手为它编织一件新的Clothes/才知道每一点伤都隐藏太多的掩饰/它从来都不说,只是默默地跟随我,走过每一点寂寞/如果你遇见我的箱子,请喜欢它的样子/如果你遇见我的箱子/别忘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每一句都像歌词,事实上,她也写词作曲出专辑,弹吉他,跳舞,摄影,写剧本,到非洲去拍动物。每个爱好都是为一个女孩子加分的。
她在《南京!南京!》里演个小妓女江香君,一看就是她的姓加上秦淮名妓李香君,临时起名。她含蓄地称江香君为“舞女”。这个出道时就被评价既像章子怡,又像徐静蕾,还像董洁的演员,过去的作品里都是白纸少女,不染纤毫,白裙子、长发飘飘,晴好的天气里坐在男朋友的车后座上的那种少女。从22岁演出《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中女大学生周蒙一角时,“我心里就已经排斥周蒙。导演沈严想让我演敢爱敢恨的女‘二号’,我挺开心,女‘一号’太简单了,没得演”。那部电视剧里周蒙的爸爸是陈道明扮演的,他看到江一燕后说,她只能演周蒙,平凡得人群中认不出来。
江一燕自认绍兴人有共同个性:“绍兴虽然很小,但这群人骨子里特别清高,倔强,从不轻视自己的感觉很强烈。陈道明祖籍绍兴,他也特别拧,很坚持自己的想法。”有话语权的陈道明分配了江一燕的角色,可江一燕说自己:“我吃软不吃硬,他上来特别横,我也把自己架起来了。陈老师属于他就得掌控你的那种,他叫我怎么样,我偏不那样。他觉得你是新人,你知道多少?他那个状态挺像戏里爸爸的状态,现场时我俩经常争吵,我试了所有办法都没用。有一天大哭,一直哭,把妆哭完了,用这种方式抵抗。他的时间特别紧,只好过来求我:别哭了,拍戏吧。”
“如果周蒙是张白纸,我已经是一幅画,内心世界很丰富了,我可以挑战。”江一燕在博客里写道,“因为投入而快乐,因为投入而疯狂,因为投入而胆怯。我是个好演员,我知道我爱,我会疯的。”她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受虐气质,骨子里又有股狠劲。她去剧组里试现在高圆圆的那个角色,扎个马尾,穿白衬衫,陆川对她的第一评价是“来个高中生”,把她否定了。临走前,她看了陆川一眼。“他记住我一个挺不忿的眼神。我有倔强的东西,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发现。”
开机后,有个妓女角色,只有一场戏,陆川发条短信问她愿不愿来。“我想可能那个时候导演是想考验我一下,如果你能演好的话就还有别的戏,如果你不能演好就只有那场戏。”结果,每天都在改剧本,后来的戏份都是加出来的。
她也不是那角色的第一人选,本来已经定了另一个女演员,由于需要有全裸镜头,女演员的男朋友不同意。江一燕签合同的时候就明确地知道,她也要面临这个决定。在此之前已经当过很多次女主角,为什么一定要演这样一个小角色?“也许有历史责任感召唤我,必须要我承担。”当然最后的成片中她没有裸戏,这段残酷的任务由一群南京的女大学生群众演员完成,她们没有正面镜头,扮演的是一具具女尸。“裸戏在天津化工厂拍,在很脏乱的环境下,人本身变得紧张。看到群众演员裸着身体扔到板车上,身体上的痛苦不说,精神上得多勇敢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们!那个地方太脏了!每次我都冲上去,把军大衣裹在她们身上。”
“之前我总演清纯玉女,连吵架戏都没有过。“慰安妇”,听到这三个字就很敏感,内心要承受什么?”作为绍兴的名人,她在当地网站上看到有人评价说:“江一燕演慰安妇,真不光彩!”“我挺心痛,为这个角色。也明白拍这个片子是有必要的,很多人忽略了战争中底层女性的拯救与自我拯救,黑暗的生死之城的人性光辉特别闪亮,历史上他们没有名字和影像,一句话带过,电影把他们放大,展示在世界人民眼前,希望他们记住南京城的女性。我在生活中也挺理性,挺保守,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能做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变得挺勇敢,可以不在乎我是谁。”
她讲了另一个故事,或许可以侧面解释对职业的勇敢是怎样炼成的。电影《孔雀》筹备时,她和张静初作为“姐姐”的备选一起训练,拉手风琴、打乒乓球……那时她二十出头。每天张静初都提前半小时来,而她还迟到,因为她正在恋爱,“完全不知道机会来时怎么努力,我觉得自己条件很好”。
“那时我不曾意识到,错过了很多机会。所以我反思自己,把‘小资’的东西扔掉。现在我可以为我的职业做一切,我是把自己扔进去的。可能演完这部戏我又回到起点演玉女,但超越自己才是最大的挑战。不做下一个谁,做第一个自己才最重要。看完《南京!南京!》就知道我还是有气场的,我不化妆时,导演看我本人,都觉得我挑不起大梁,因为我比较瘦,其实我骨子里有,只是不了解的人不容易轻易捕捉到。”
从参与《南京!南京!》的宣传过程就可以看出江一燕的用心,她请了著名的美术设计张叔平一同购买宣传期间的服装,每件搭配都有来历。比如在北京的首映礼,她穿黑西装,戴面纱,大红嘴唇,裤子上有一双黑手环绕着她的髋部。
“面纱看起来很忧伤。在70年前的这座黑暗之城中,如果圆圆饰演的姜淑云代表白色,那舞女小江绝对是一抹鲜红。鲜红不仅是她象征性的红指甲,也是她用身体去捍卫国家的尊严,去换取同胞生命的一抹鲜血。我想用黑暗中的红来记住舞女小江,手是小江的标志。在影片中当一只只手缓缓地举起,就有一盏盏微弱的生命之光被点燃。是舞女小江第一个举起了手,在生与死之间,她选择了后者。这不是一只只普通的手,她们代表了救赎。”果然,连中影集团董事长韩三平看到这双手,都惊呼“太前卫了”。
“我是个耳朵根子很硬的人,所有关系到前途、命运的重大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1983年出生的她,幼年时在少年宫学舞蹈,跟着绍兴很有名的哈苏摄影大师董建成学习摄影。1994年代表绍兴进北京表演《看社戏》,提着凳子上中南海。她原名江燕,当时她的舞蹈老师叫章燕。章老师患上了白血病,同年就去世了。江一燕得知老师去世的消息时正在看电影,在这一刻也许就画好了她的命运轨迹。
为了继承老师的遗愿,她在和爸爸斗争后,15岁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附中音乐剧班。在学校里,她的初恋也是她的老师。“王小慧说,女人应该在人格上独立,在精神上依赖。我经常一个人站在双安商场的天桥,看着车水马龙能哭上半天,当时特别特别依赖某一个人。爱情的产生是一种情境给予你的,在当时那种环境。我是个不能没有爱的人,我很早离开家,这10年我很独立,但精神上我确实很弱,需要别人保护我。”
别的同学都在玩,她坐在楼梯上写歌。学校琴房有卡拉OK,她整宿整宿在那里唱歌。“现在想挺幼稚。我不是特灿烂的人,我挺忧郁,像我们南方的梅雨天,趴在窗边看下雨。”她从初中时开始看“三毛”,至今家里还有《三毛全集》,满脑子都是流浪。
“陆川评价说:‘咱俩都属于生活中特别淡的人,把激情用在电影里了。’我当时想是对的,后来一想不对,我是这样的,他是在生活中也充满激情的人。”其实江一燕也不对,她和陆川一样,都在生活中也激情四溢,只不过“溢”的方式略有不同。《南京!南京!》中,第一版长达两个半小时,里面有很多煽情戏,如高圆圆递给她一个苹果,她叫高“姐姐”,江一燕自己哭得扁桃体都肿了。广电总局副局长赵实看完这一版,曾发了短信给陆川:“真实、震撼、感人、痛楚、深刻。”江一燕所在公司的员工至今都会背这句话。■
(文 / 孟静) 周蒙姑娘江一燕小城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