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向:船钟是计时精准的极致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丁之向:船钟是计时精准的极致0( 帕玛强尼Kalpagraph )

上世纪90年代,还是心脏外科医生的丁之向游历了欧洲和美洲的许多国家,其中有3年时间他居住在美国,并结交了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和他同样喜欢船钟(或称航海天文钟,Marine Chronometer)的一位朋友。闲聊时,他得知这位朋友有一台船钟是“墨尔本之星号”上的船钟。“我当时正好也有一台船钟,和他的船钟品牌一样,编号很近,于是他就转让给我了。两个姐妹船钟过了几十年后再回到一起,很有趣。”谈及10多年前的故事,丁之向的话中透出一股愉悦。

这对姐妹船钟的故事并未就此停止。拿到荷兰朋友的这座船钟后,他发现保存出乎意料的完整,船的编号、船名、船运公司的名字全部都贴在船钟外面的木壳上。“是蓝星航运公司(Blue Star Line)的。”丁之向惊喜地发现。蓝星航运公司和白星航运公司(White Star Line)是20世纪初最有名的航运公司,白星航运公司主要是客运,“泰坦尼克号”就属于该公司,而蓝星航运公司主要是货运。“那么有名的公司应该能查得到历史记录。”丁之向想,于是请在英国的朋友帮他查,发现“墨尔本之星号”的另一个船钟在英国拍卖行曾拍卖过,然而没有找到其他的记录。

“全球喜欢船钟的人也蛮多的,我们经常在澳大利亚海洋学院导航专业的论坛上聚会。”丁之向开始求助各国的船钟爱好者。把这个船钟的编号贴在论坛上后,有位完全不认识的澳大利亚人告诉他,这条船在墨尔本有记录,而后他们把当初这艘船在澳大利亚下水的照片、航行中的照片、船员的资料以及船员的照片都发给了丁之向,后来居然有人提供了这艘船结束航行后进拆船厂的照片,这条船被拆后有人搜集了它的螺旋桨,螺旋桨的照片最后也找到了。

“这在我看来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包括一些早期的船钟我没有,譬如1920年的船钟,我从朋友那里看到它曾从伦敦过来在上海港进行维修。每座船钟都有一段航海历史。早期船钟运行过程中,每进一次港口都要进天文台维护和校对,所以根据船钟的厂家、品牌和编号就可以查出这个船钟的出厂日期,最早是哪一艘船接手,其后又换到哪一艘船,慢慢就可以根据世界航海文献查到这艘船的航行和使用轨迹。”丁之向说,“船钟所存在的200多年时间里,是人类最依赖于机械的时代,我所珍藏的,正是那个时代的故事。”丁之向家中船钟的资料和文献,用他自己的话形容那就是“一堆一堆的”。

丁之向有30多座船钟,他就是那种“老派”的收藏家,以收藏某一类东西为己任,即收藏的时候有核心,同时也会对藏品做技术上的收藏研究,包括历史性的研究和技术性的研究。“现在要做藏家必须要在技术上做研究,但是在背景和历史上做研究的人就非常少。”丁之向叹道。目前更多的藏家完全是为了藏品升值而收藏,“近5年来很多人已经把船钟变成一般收藏品那样的东西,看到一个买一个。这样把船钟的价格也提上去了。”丁之向说。

丁之向:船钟是计时精准的极致1( 宝玑Breguet 5140 )

船钟的制作厂商很多都是钟表企业里最有名的厂商,因为在船钟开始研制的时代刚好是钟表的起步时期,所以历史最悠久的品牌在那个时代都做船钟。“对他们来讲船钟是没有利润的,因为结构简单,而且大部分是政府采购,作为航海工具。但是船钟是名声,特别是海军的船钟,如果为政府的海军提供船钟,在这个行业中声誉就是最高的。”丁之向解释道,譬如宝玑就是当时的皇家定制船钟供应商,朗格也是德国海军的船钟供应商。而钟表行业中最先锋的人物,包括创造出精密表用擒纵机构的英国发明家阿诺德,在早期都做过船钟。

全球生产过船钟的厂家总量约200家,大部分在英国、法国和德国,但真的上规模的厂家不超过10家。由于每座船钟都是有编号的,不难从这10家厂商的记录查到,在1750年至1950年间,总的产量大约在20万~25万台。这其中很多以船钟的形式出现,但并没有出海,被放在陆地上的科研机构使用,因船钟是最为精密的计时器。送到天文台校准的船钟一般都是在海上使用的,从天文台认证资料以及注册船的资料来看,200年间只有约10万台在海运中使用。由于战争、事故、维修保养,其中有5万台已经消失了,能找到的5万台中,被全球1万名收藏家瓜分,平均每个人只能有5台左右,这5万台的数字还包括在全球各地博物馆中的3000台。

丁之向:船钟是计时精准的极致2( “蓝星航运公司”的船钟 )

与手表不一样,船钟全部都是古董,因为1970年以后就再也没有新的船钟产出,其升值的价值体现在稀少,并不在于炒卖。“如果喜欢船钟,去找它时,可能价格比较贵,但若真的想把它变成现金出手,你会发现它非常难卖。”丁之向说,“因为大部分人不认识,很多人不喜欢,而且看上去也不漂亮,并没有贵金属,放在家里就是一堆笨笨的木盒子。它更多的意义是钟表历史和航海历史上的意义。”所以到现在为止,在古董商那里还能找到船钟,一般报价是一座几万元。

然而丁之向上世纪80年代在上海读书期间,并没有人对船钟感兴趣。那时候就痴迷船钟的他特意跑到江苏省江阴市的拆船厂,等工厂将钟拆掉,“电子钟多准,船钟非常笨重,一般他们只会将船钟的红木壳和象牙的标签敲下来拿走,船钟就扔掉了”。丁之向就在那里捡漏。最早的完整的3个船钟是丁之向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攒钱从上海文物商店购买的,攒得起钱就买。“特别有历史的船钟现在买不起了,大部分都是拍卖会上才能见到,价格在几十万美元。”丁之向的很多藏品现在都从网上淘。

丁之向:船钟是计时精准的极致3( 丁之向(左)和哥哥丁之方均为钟表收藏家 )

之所以制造船钟能为早期钟表厂商带来名气,完全是因为它的计时精准。船钟分为实用派和技术派,实用派的船钟希望船钟越简单越好,技术派船钟则越精准越好。丁之向的收藏侧重于技术派。像有些船钟的摆轮上设计的小装置,能够在温度变化的环境中更加稳定,这些细节丁之向就非常在意:“我们叫它温度错误纠正系统,一般都是小的钢片之类,随着温度变化通过热胀冷缩来抵消摆轮的形状变化。”

“钟表业的发展从产业上看,如果把机械钟表精度作为一个主干来看,现在的钟表有点像黄山的迎客松,往一边歪了。船钟是钟表精度的最高峰,这之后这个主干就死掉了,只能往侧枝发展。”丁之向对船钟的执著本质上是对精准的坚持。

钟表最早是为了看时间,所以对精度没有特别要求,而钟表对精度产生要求,主要就是因为它要导航。16世纪早期至17世纪晚期,这段时间欧洲进入大航海时代的早期,英国和西班牙等国家开始争夺海上霸权,然而为了船的导航争论了近200年。那时候确定经度最好的办法还是依据天文,但天文只能晚上测,而且还得看得到恒星。英国的玛丽女王设立了一项2万英镑的奖金悬赏解决确定经度的方法,木匠出身的钟表匠约翰·哈里森(John Harrison)提出了用时间来确定经度,这就需要一个非常准的计时器。于是18世纪中期,整个大航海时代都采用船钟作为确定经度的仪器,形状上是个钟。200年之后,电钟才慢慢地将船钟淘汰。

“所以船钟也是一种科学仪器,在发展中和一般的表也不一样,譬如一般的表是功能越复杂越好、零件越复杂越好、加工得越精密越好,船钟则完全相反,船钟是越简单越好,因为在海上没人会维修,功能要稳定,要禁用,海上使用者的受教育水平、维护水准,都不一定好,如果经常要拆船钟,肯定会出问题。”丁之向说,船钟的发展过程中,每简化一次结构都是一次革命,每减少一个零件都是一个进步。这正好和手表相反,手表目前已经背离了对精度的要求。

“在机械和电子的跨界时代,船钟还曾起到了领导作用。”丁之向说起船钟的风光滔滔不绝,“船钟中有一类叫‘Break Circle’,这是船钟最早和电子技术连接的时代,尽管电钟被接受,但在船上还是得有个船钟,作为它的校准装置。这个船钟有两个可以输出信号的接口,如果通直流电,它会输出直流电脉冲,齿轮接在擎动装置上,齿轮可以设定每分钟、每10秒或者每5秒发出一个信号,叫分钟信号,用来纠正机械钟。于是很多大的客轮利用这个信号系统,以船钟做母钟,所有的电钟都跟着它走。尽管电子已经抬头,但还是觉得机械的放心。”

因为国内收藏船钟的人并不多,丁之向和他们没什么交流,也仅从报道上看过知道有几个人。其中青岛有一个人是海军中专门负责航运的专家,最早的船钟都是交给海军处理的,所以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因此大多数时候,收藏船钟就属于“偷着乐”的乐趣了。有时候晚上丁之向会将其中的一台拆开,把玩一番。很难得的是,他的哥哥丁之方也是资深的钟表藏家,本身也藏有一台船钟,不过更多的是手表收藏。丁家兄弟在钟表收藏界名声显赫。在做了10年心脏外科医生后,2000年丁之向回国,2004年起担任德国钟表杂志《CHRONOS》中文版的主编,将爱好变成了职业。■

(文 / 董璐) 丁之向精准极致计时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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