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的东方快车

这是一个优雅的火车时代？杂志上这么说，但我没有觉得。

当列车晚23点50分从上海南站开出的时候，我的周围并没有完全坐满人：边上空着，对面是一个故作深沉的男子，过道那边是一个姑娘，她的对面是一对老夫妻。附近有人在拿笔记本电脑看日剧，而我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压低着帽檐用余光扫过每一个人，好比自己是这部“华东快车”上的波洛。发车一分钟后，车窗外可见锦江乐园的巨大摩天轮，三分钟后告别南外环，但是距离终点站杭州东站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这未免令人有些浮躁。

自从阿加莎·克里斯蒂让波洛在这部横贯欧洲的列车上破案后，“东方快车”所蕴涵的风情已远远超过了这4个汉字本身。一部蒸汽机车，从加莱南下到巴黎，然后继续取南线到瑞士洛桑，过一条长约20公里的辛普伦隧道（这个长度足以发生爱情或者谋杀），到米兰稍作休憩，经过威尼斯之后就进入东欧地界，在贝尔格莱德与另一条横贯欧洲的阿尔堡东方快车线交会，穿过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之后，终点——那个充满着东罗马帝国遗风结合星月旗帜的君士坦丁堡——就在眼前。

在我看来，最酷的就是：每当你刚要打起瞌睡的时候，就有列车员过来用低沉的声音说：“Sir，过国境线了，需要查看护照。”你嘴上固然嘟囔着不满，心里面其实在暗数自己已经在这个黑夜穿越了三个小国家。临近喀尔巴阡山脉，则有夜间广播友情提醒：“德拉库拉伯爵已经混上车，请小心看好自己的脖子。”恐怕这才是很多人铁轨情结的起源和向往，在列车上，好好坏坏的事情总得发生些什么吧！1930年，克里斯蒂阿婆开始她的第二次中东之旅，往返乘坐的都是这趟车，还认识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于是写《东方快车谋杀案》，用“戳了12刀”的侦探小说来纪念爱情的开始。这就是阿婆比琼瑶阿姨高明的地方：列车由西往东是自己做主的浪漫之旅，由东往西就是波洛面临的棘手案件，这就是浪漫和危机、激情和智慧并存的线路。

现实和幻想的差距还是不小，华东双城间的这167公里铁轨，江南平原间没有什么隧道可以令人多心跳一下。南北往返那么多年，我没有艳遇也没有险遇，连一毛钱钢镚儿都没有丢过。把脸贴近窗户，看不清楚任何外景，额头一颗新迸发的痘倒是清楚展现。此时最好闭上眼，把自己想象成在豪华而又具有殖民风情的“马来半岛东方列车”上，在赤道丛林间的轨道上“咯噔咯噔”地晃动，这才是有那么些味道的折腾。只是不久，列车员用尖厉的声音通知“嘉兴车站到了”，把我有关热带风情的画面在迷迷糊糊中又切换到新干线上。■ 东方快车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