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凡尔赛花园是未来之城

作者:贾冬婷

(文 / 贾冬婷)

如果凡尔赛花园是未来之城0( 上海世博会法国馆效果图 )

凡尔赛战胜了笛卡儿

以卢浦大桥巨大的桥拱为背景,脚下是刚刚开工的6000平方米法国馆工地,雅克·费里耶比划出一把手枪的姿势,瞄准、发射。

法国馆挑到了最好的位置。卢浦大桥下,这里与黄浦江仅隔一条200米的绿化带,近得不能再近了。根据BIE(国际展览局)的规定,世博会组织者要无偿为参展者提供场馆土地的使用权,场馆建设则由参展者自己承担。在黄浦江两侧的南浦大桥和卢浦大桥间,这些地块被切割成棋盘状,每一单元是500平方米,参展者可以申请1到12个单元来建国家馆。作为第一个正式确认参展的国家,法国获得了场馆的优先挑选权。它当仁不让地挑了欧洲国家独立馆区中最好的地块,要了12个单元的6000平方米,“要挑就挑最大的”。

除了中央的中国馆“东方之冠”已升腾至顶,这片空旷的世博园区仍是静悄悄的。11月14日,法国馆上空几只红气球打破了沉寂,工地上打下第一根桩,第一个外国自建馆开工了。据说,法国人听闻德国馆要在第二天举行开工仪式,怕风头被抢,提前草草举行了仪式。

世博会从来都是国家形象竞技场,国家馆更是这一切的集中体现。据统计,历届世博会花在展馆设计和建设上的钱占总账单的43%。法国给出了惊人的5000万欧元的世博会总预算,也是所有参展者中投入最高的一个。法国展区总代表傅天(Alain Vauthier)对本刊记者说,这些钱的3/5将用在场馆上。就连设计团队的建筑师王峤都觉得,这是个令人吃惊的数字,“将近3亿元人民币,用于建造法国馆和6个月的运营。算下来,摊到每平方米上的成本是5万元。金茂大厦每平方米的建造成本才2万元呢”。

如果凡尔赛花园是未来之城1( 法国凡尔赛花园 )

法国馆的近邻,除了德国馆,还有西班牙馆、英国馆,都挑了最大的地块,拥有炫目的设计。“大家都要争奇斗艳,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做一个朴实、宁静的。”雅克·费里耶因此设计了这个漂浮在水面上的白盒子,它甚至不是房子,而是一个巨大的园林。

法国会让你联想到什么?下意识从脑海中蹦出来的就是答案。从国家符号意义上看,在最后一轮的4个竞争者中,“凡尔赛花园”要比“笛卡儿天国”方案更好。这也许就是法国总统萨科齐最终钦点了凡尔赛方案的原因。

如果凡尔赛花园是未来之城2( 法国参展局总裁若泽·弗雷什 )

“为什么萨科齐选了我们?我觉得,可能是我们更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吧。他不仅想要一个建筑外壳,一个游乐场上的装置,更想要在内容上回应世博会的城市主题。而且园林和美食,我们设计中的两大元素,也正是中法两国各自文化的精髓,虽然方向不同,但反映了两个国家在精神传统中的相通处。”费里耶告诉本刊记者。

除了凡尔赛,法国符号还有阿兰·德龙,他已被法国参展局总裁若泽·弗雷什(Jose Freches)选定为世博会法国馆的形象大使。弗雷什曾是萨科齐总统的文化顾问,如今在为上海世博会专门设立的法国参展局负责法国馆的筹资和建设。阿兰·德龙也是他私交甚好的朋友,他知道,阿兰·德龙主演的电影《佐罗》在当时曾吸引了8亿中国观众。据他了解,“阿兰·德龙”在中国已不仅是一个符号,甚至不仅是一个法国演员的名字,而直接被视作男性形象的代名词。

如果凡尔赛花园是未来之城3( 上海世博会法国馆内部效果图 )

有关感觉的旅行

“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啊,古时候闲荡的人到哪儿去啦?民歌小调中的游手好闲的英雄,这些漫游各地磨坊、在露天过夜的流浪汉,都到哪儿去啦?他们随着乡间小道、草原、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吗?”费里耶有着与旅法作家米兰·昆德拉同样的喟叹,在城市化快速发展中,人人都在拼命往前赶,忘掉了生活中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元素。法国馆由这一点出发,希望回到人的5种感官起点:味觉、嗅觉、听觉、视觉、触觉。这一想法来自于费里耶的好友吕迪·鲍尔(Ruedi Baur),法国著名的布展师,曾负责蓬皮杜艺术中心的指示识别系统。

如果凡尔赛花园是未来之城4( 上海世博会法国馆设计师雅克·费里耶 )

于是,这座法国馆有了生命,也有了名字:La Ville Sensuelle。王峤告诉本刊记者,Sensuelle在法语中含义丰富,包含感觉、感官、感性之意,正巧Chanel有一款香水也叫Sensuelle,中文译为“感性”,于是他们的建筑就叫做“感性城市”了。

这一“感性城市”被理性的外衣包裹着。那是白色混凝土制成的网状表皮,赋予它工业建筑般的气质。在建筑师的想象中,钢筋混凝土也可以带入一种法国高级时装的感觉,“就像精致繁复的面纱一般”。水泥网状结构的想法来自于法国参与世博的赞助商之一拉法基公司,他们研发的一种“超高性能混凝土”可以部分地替代钢结构,外观像艺术品一般,摸上去像陶瓷一样细腻、轻巧,还具有帮助承重、抵抗风力等实际用途。更重要的是,设计师能在这些网格与网格之间安置各种节能设施。但拉法基的这种新材料成本太高,他们只能在中国寻找替代材料做出外观,实际结构还是钢结构。

如果凡尔赛花园是未来之城5

混凝土外衣并未带来压抑感,因为它漂浮在一片水面上。实际上,网状表皮内,包裹着一个半透明的白色方盒子,这是模拟巴黎古典建筑广泛使用的浅黄色石材的感觉,首层架空。这就是法国馆旅行的起点,人流的等候空间。在这样一座微型城市中,预计会吸引6000万到7000万人进入参观。以每小时6000人计算,人如何停留,如何流动,是设计的重点。世博会的高峰期在夏天,为了人群的舒适,设计师将等候区设在馆内。流线设置为一个环形,人少时走短的那段,人多时走长的那段。无论哪一段,环形路线的中央和四周都是水面,头顶上方则是巨大的垂直园林。王峤告诉本刊记者,中央水域只有2厘米深,像一面镜子映照着绿树和人群,若把水放掉,又可变为一个600到800平方米的活动广场。这种镜面水池是法式园林的基本做法之一,而四周封闭、中央开敞的空间布局又暗合了中国的传统庭院。

17世纪下半,叶勒·诺特尔设计的凡尔赛花园把大地当作画布,由巨大的几何图形组成“刺绣花坛”,为欧洲古典主义园林的代表作。法国馆的园林仍延续了凡尔赛的几何线条传统,但它不再拘泥于地上,而是种在墙上,电路板的抽象纹样将人带入21世纪。更巧妙的是,园林不像一张贴在墙上的纸,而是立体的,人在等候层看到的朝内的一面是绿色电路板,而在展区中行进时看到的朝外的一面则是花墙,按世博会5到10月不同的花期设计。

对于景观团队Agence Ter来说,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交汇的设计是一个挑战,1000多平方米绿化中的植物选取和培育则是另一个。这些植物既要适合法国馆的布置,又要符合上海的土壤特点,还要适应整个展览期间的气候变化。景观师曾专程带着10多本厚厚的植物图书与上海本地的绿色植物进行比对,发现所需60多种植物大多在中国也能找到。费里耶开玩笑说,“说不定巴黎的树种是当年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去的呢”。所以,大部分植物都是提前一年在中国本地选取的,提前半年在苗圃培养成型,然后成片成片植入馆内。

沿着螺旋形楼梯上行,人流首先进入法国馆的最高层,能清楚向下鸟瞰立体园林的肌理。屋顶太阳能电池板下可设置一个高级法式餐厅,置身其中,一面可看到花园,另一面可看到展厅。王峤说,餐厅是设计任务书中唯一明确提及的一点。法国人认为美食是其悠久历史中最悠久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携带一个餐厅。餐厅入口设置在场馆外,就餐不被打扰,但餐厅下面的厨房则是全透明的,法式大餐的烹饪艺术可让参观者一览无余。为了这个,大到室内装修,小到炉子、碗盘,都要用最环保的、最漂亮的,无形中增加了不少成本。

法式大餐是名副其实的味觉盛宴。费里耶说,整个参观路线像一条河流,局部是一些停歇的主题港湾。当参观者在展厅中穿行时,视觉上是应接不暇的,一侧是花墙,另一侧则是影像墙,放映着法国历史上有名的电影片段。触觉,或许是触摸不同建筑材料的肌理,或许是一场法国时装秀。听觉,有树林里鸟的叫声,也有马路上的汽车噪音。嗅觉,可以品红酒,闻香水,也可能会模拟废气的味道。“城市里好的和坏的感觉,都让大家来体验。”

在“感性城市”旅行的终点,将有一份大礼。若泽·弗雷什告诉本刊记者,如无意外,那将是莫奈的巨幅《睡莲》。这幅画可能比整个法国馆都贵。想象一下,在感觉的饕餮盛宴之后,眼前是反映着天空和池边的变化莫测的水,在倒影之中淡色的睡莲和浓艳的睡莲盛开着,这带有梦幻气息的画面会开启另一个感官之旅。

从《蓝莲花》到《大都会》

又一条新的地铁线在铺设,外滩周边因工程而持续堵塞。尽管如此,每一次来上海,费里耶都选择住在外滩边的同一家酒店。“因为这里能看到最丰富的城市拼贴画。黄浦江边的外滩建筑群,背后又是混杂的市井生活,还有高架、地铁构成的现代城市景象……”

这是多重中国城市图景的叠加。对于法国参展局总裁若泽·弗雷什来说,这幅画卷展开得更早些。“对于一个西方人而言,中国是一个充满魅力的迷:4500年以来,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度究竟是如何生存下来并继续发展的?”10岁的时候,他就在《丁丁历险记》的《蓝莲花》中发现了中国,那是遥远的模糊的东方想象。当他进入大学的第一年,恰逢学校增设中国艺术系,毕业后又受邀担任吉迈(Guimet)博物馆中国藏品部分的管理人——对中国文明和文字的好奇,此时终于找到了探索的门洞。“凝视一幅唐代的书画,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中国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后来到中国的每次旅行,若泽·弗雷什都感觉到这条巨龙的蜕变,“我看到它苍老的皮肤碎片纷纷脱落,我看着它老化的铜质和玉质鳞片一片一片地剥落,然后被更加华丽但肯定不如以前结实的马铠替代”。特别是当最近几年随着中国城市化的大跃进,他觉得自己像科幻电影《大都会》中的一位主人公,“导演弗里茨·朗格正准备拿他的大喇叭喊话,叫我上场……”

“中国目前是脚踩两只船:一边是古老的传统,另一边是消费社会和全球化。它既保持着传统价值观,同时也开始醉心于物质消费的享受。脚踩这两种截然对立的价值体系,这种劈叉状态能持续多久?”若泽·弗雷什认为,中国正在面对源于其自身历史的主要挑战:在它祖先传承的价值与全球化的现代性之间寻找恰如其分的平衡。

这种平衡也是很多国家城市化进程中面临的挑战。萨科齐曾对外评论“感性城市”设计说,这一设计最能体现一个现代化的城市规划如何最大程度地改善人们未来的生活。费里耶对未来城市的灵感来自于两个趋势,“首先是越来越多的人迁离城市,寻求更接近自然的生活环境;其次,未来人们的生活将越来越依靠高科技。这种高科技不是指所有新奇的未来技术,而是那些能为人们创造更优质生活的技术,比如环保技术、可持续发展技术”。

费里耶认为,法国馆本身就是未来城市的模板,利用技术营造一个自然和谐的环境。场馆采用可回收材料建造,而园林和水系是馆内的空气净化器,提供一个舒适的建筑小环境。水面设置了几个不同高度,2厘米到20厘米不等,这些水池不仅是单纯的景观用水,还有很多生态过滤技术,比如说雨水回收。王峤说,本来还设想把黄浦江的水引过来,后来放弃了,因为隔着200米绿化带,远不如使用自来水便宜。而混凝土网架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内嵌太阳能电池板等环保装置。比如在餐厅的屋顶上,就设置了这么一个装置,可以负担自动扶梯的发电。空气调节怎么节能呢?王峤介绍,一般说,室内温度要控制在25摄氏度左右,与夏天的室外温度相差很大。他们将空调的基数调节到26到27摄氏度,更接近室外温度,剩下的利用通风来调节。馆内的通风口不像惯常那样设置在天花板上,而是在墙面上。这种调节是弹性的,根据计数器上的参观人数显示,根据人的舒适程度来调节。

最后的悬念或许是走还是留。这也是各国家馆在设计之初就暗暗较劲的。将法国馆作为永久场馆留在黄浦江边,是萨科齐2007年访华时提出的愿望。若泽·弗雷什说,“如果你制作了一个精美的礼物送给朋友,他是不会将礼物退还给你的”。■

“上海让我想起了1900年巴黎世博会”

——专访法国世博会总代表傅天(Alain Vauthier)

世博会首先是国际公众的一次外交盛会。在这一舞台上,各国政府总代表扮演着外交官的角色。根据1928年颁布于巴黎的《国际展览会公约》,注册类世博会参展国必须指定一名总代表。他一方面代表参展国政府对主办国负责,与主办国签订《参展合同》,确保参展国各项义务的切实履行;另一方面对BIE负责,确保参展国遵守BIE的规章。

三联生活周刊:是什么使你成为上海世博会的法国总代表?

傅天:我想对你说的是,我是在上海出生的。我的祖父是法国人,祖母是中国人,他们在上海相遇了。多年前的这段爱情故事我并不十分清楚,我正开始寻找它。19世纪50年代到20世纪40年代间,我的家族生活在上海,作为法国一个很大的船运公司在上海的总代表,同时也是银行家。这100年也是上海发展为国际大都市的100年,我的祖父母、父母有幸见证了这一历史。我身上有1/4的中国血统,但我只在上海生活了两年,1945年出生,到1947年两岁多就离开了,对上海还没来得及留下什么印象。我的中文名字叫“傅天”,我觉得,是命运再次把我带回了中国。从个人经历上来讲,我曾经做过外交官,也在财政部工作过,这双重背景也让我成为这一角色。

三联生活周刊:法国为什么为这届世博会专门成立了国家公司?

傅天:此前法国参加的历次世博会,都是总代表一个人单枪匹马,资金也全部来自政府。这届专门成立了2010年上海世博会法国参展局(COFRES SAS),是由国家控股的公司,负责法国国家馆的建造、活动组织和其他一系列运营工作。若泽·弗雷什出任公司总裁,我兼任公司总经理。

公司首先带来筹资方式的多样。上海世博会,法国政府选择了由国家拨款和私人资金筹措平均分配的募集方式。我们的预算是5000万欧元,也就是说,国家资助和合作伙伴赞助商(企业和地方行政区)各出2500万欧元。这是很大一笔投入,我们将3/5用于场馆建设,1/5用于文化项目,1/5用于世博会运作。加盟合作伙伴赞助商可以采取几种方式:融入COFRES资本、现金资助或实物捐赠、文化赞助。当然,根据BIE公约,公司是非盈利的。对企业来讲,无论从政治还是经济角度,在中国的这届世博会吸引力都很大,所以国家希望企业更多参与。

成立公司的另一个好处是高效,特别是考虑到上海离法国的距离。或许我们会把这一制度延续到以后的世博会中去。

三联生活周刊:法国是第一个正式签约确认参展的国家,为国家馆建设也投入很多。法国对本届世博会的热情源自何处?

傅天:你知道,法国,尤其是巴黎,与世博会的渊源由来已久。巴黎曾主办过五六届综合类世博会,而在世博历史的最初几十年,巴黎更是每10年就主办一次。1851年第一届世博会本来也应在巴黎的,后来阴差阳错地成了伦敦。整个巴黎城市的建成也与世博会有很大关系,从整个城市格局,到标志性的大火车站、埃菲尔铁塔,因为世博会,城市才这么美丽。对巴黎人来说,上海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巴黎,因为两个城市都是沿河发展的,塞纳河左岸和右岸,浦东和浦西。我相信,上海世博会也将成为上海建城史的重要历史见证。

法国对这届世博会的另一大兴趣当然是因为中国,也因为这届世博会提出的“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主题。世博会的主题正向着越来越一致性的方向发展,“城市”就是这样的一个主题,它直接影响着世界上2/3的人口。从参与的国家数目也可以看出,这一主题的吸引力有多么大。这让我想起了1900年的巴黎世博会。

三联生活周刊:1900年,那是一个世纪以前了。它与2010年上海世博会有哪些相似之处呢?

傅天:1900年是一个“告别19世纪,迎接20世纪”的时刻,那届世博会吸引了5200万观众。你想在那个年代,这个数字是很了不得的。现在也处于世纪之交,面向21世纪,我很期待,上海会带来什么呢?

我个人认为,1900年巴黎世博会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博会。如果没记错,中国也参加了,而且专门建造了一个中式牌坊。会址设在协和广场,整个巴黎城都是那届世博会的见证。

还有一点巧合,1900年世博会也是和奥运会同时在巴黎举行的,在那个年代,还是因为世博会带动了奥运会的游客。世博会对中国来说,也是紧邻奥运会的城市盛会。

三联生活周刊:对处于世纪之交的中国城市,法国可以提供哪些建议呢?

傅天:现在很多中国人还生活在农村,未来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到城市里来。这次世博会对中国城市是一个契机,思考未来的发展方向。

对法国来说,巴黎过于集中了。现在正在弱化它的中心位置,将资源分散到其他重要的港口。与美国的高速公路、私人汽车的方向相比,法国走的是另一条路,公共交通特别是铁路很便捷,巴黎也在减少使用汽车,如建立了公共自行车系统。

法国有花园的传统。这在世博会法国馆的现代版凡尔赛花园设计,还有AS公司曾做的世博会规划“花桥”方案中都有体现。没有餐厅的法国城市也是难以想象的。这两点同时是中国文化的精髓,也是我们想通过法国馆传达的理念。■ 花园上海世博会凡尔赛世博会中国馆上海巴黎设计公司中国法国世博会阿兰·德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