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6警察打人致死案

（文 / 王墨馥）

( 10月17日，案发地哈尔滨南岗区铁路文化宫旁的糖果酒吧已经被查封 )

一段公开的视频

10月11日晚上22点多，22岁的林松岭跟几个同学去哈尔滨铁路文化宫旁的糖果酒吧，与6个不相识的人起了争执，双方发生了混战。林松岭因遭围攻而当场死亡，事后证实6名犯罪嫌疑人全部是警察。

林松岭的父亲得到消息后赶到现场。“到了那儿一看，我儿子就那么躺着，当时我就懵了。他的脸都变形了，胳膊也折了。”事情发生后，哈尔滨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王维绪及市公安局有关领导立即到达现场指挥破案。“当时好像有很多领导在场，他们向我保证，一定公平、公正、公开地处理案件，但当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林松岭的父亲告诉本刊记者，“铁路公安局的一个领导叫我过去，说糖果酒吧归铁路公安局管，这个案子铁路公安局来接手。但是一块玩的几个孩子家长都不同意，当时已经知道的6个人中，有2个是铁路公安局的警察，就要求由市局来办案。”

“林家提出由哈尔滨市公安局办理这个案件，我们经过商量也同意了。如果事情发生在糖果酒吧内部，那一定是由哈铁局来办理，但是现在林松岭是在街上死亡的，所以由市局来办理这个案子也合理。”市公安局的一位相关人士这样告诉本刊记者。

市公安局10月12日中午通知林松岭的家属同意接受这个案子，直到这时候，林松岭的遗体一直搁置在他死亡的地方，就是因修建地铁而在道路旁设立的蓝色围栏边。围观的群众密密麻麻，也引来了媒体关注，黑龙江省电视台“新闻夜航”栏目去拍摄了当时的场面。因为案件涉及了公安人员，并且已经引起了关注，12日下午，受理案件的哈尔滨市公安局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上，媒体要求公开事发时酒吧的监控录像。管辖糖果酒吧的哈尔滨铁路公安局向媒体播放了录像，相关媒体拿到了这段录像的光盘。

录像内容第一次播出是在10月12日黑龙江电视台“新闻夜航”节目中，播放内容是负责案件的警察的讲解。录像内容分两段，总共不到两分钟，分别是双方发生口角和林松岭冲上去打警察的场景。随后这段视频就在网络上大范围传播。对于为什么只播放了片段，警方给出的解释是:“录像我们全部播放给媒体了，但是电视台的节目播出时间有限，肯定会播放比较重要的部分。”隔一天，新浪网上播放了更长的视频，视频中没有时间断点，综合了酒吧内的摄像头和酒吧外摄像头拍摄的内容，达7分钟，结束部分是几名警察追着林松岭向正在修地铁的方向跑去。警方相关人士说，之后的活动已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之外，并且那边的灯光太暗，没有拍到。但是死者家属对这个说法完全不赞同，他们说:“松岭的几个同学在派出所看到了完整的录像，比这个长多了。就在松岭死的地方，4个警察围着他打的镜头清清楚楚。”

视频播出后的警方压力

案子刚发生的时候，网上率先发布了消息，舆论矛头全都指向了警察一方。但是录像出来以后，舆论方向却转变了，有很多人认为林松岭不依不饶，才使事情激化。

齐新是哈铁公安局直属公安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与李锋、刘力男、李鑫宇、王金刚和栾奡同是中国公安大学在职培训的同学。据知情人介绍，这几名“同学”是参加警察比武大会之后，想找个地方聚聚。

由齐新出面请客，招待来哈的李锋（黑龙江省肇东市公安局民警）。10月11日晚，他们6人吃过饭，分两个车来到哈铁文化宫旁的糖果酒吧。“他们有一辆车在停车的地方，车前面磕到马路牙子上了，保安就让他换个地方。”知情人士这样介绍，“当时林松岭和几个同学刚刚到糖果，这时李鑫宇为了换车位，从他们身边以极快的车速飞驰而过，当时他们中好像谁嘀咕了一句‘这车咋开的啊’。正好已经停好车的3个警察走到他们背后，拍拍打打地说，‘咋了？吓着了？’然后就冲着刚停好车过来的另外3个人说，‘看你咋开车的，给弟儿吓着了’。有个警察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指着说，‘吓着你咋的？’就这么吵起来了。双方吵着就走进去了。当时人太多，也乱，不知道谁就先动手了。”

由于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所以哈尔滨警方处理此事很迅速，并且保持了一定的透明度。但是，几名警察和警察家属还是无法联系到，就连糖果酒吧也一直处于关门状态。

本刊记者辗转从了解几名当事警察的人那里打听到，“这几个警察平时并不是张牙舞爪的人，几个人年纪相当，都是30岁左右。从他们的背景看，这些警察能被送去公安大学培训，本来就是工作成绩突出的。就一开始遭到挑衅也没还手看，素质还可以”。

糖果酒吧所处的物业归哈铁公安局管辖，6名警察之一的刘力男以前是这一带的管片民警，但是知情人介绍，他“从来没以个人名义带朋友来酒吧玩。‘糖果’搞大型晚会的时候他还带人执勤，工作态度很认真”。就连林父也说:“他们肯定喝多了，不喝酒也不能这样。”

一位市公安局的相关人士说:“这毕竟是一起恶性事件，他们现在被关押着，警方也要通过他们做进一步的调查。我们希望事情能尽快处理，正跟家属协商，尽快做尸检。”

本来定于10月14日进行尸检，但由于家属方面不同意而延迟了。“死者家属要求专家参与尸检，我们十分理解家属的要求，充分尊重他们的意见。”市公安局相关人士回答。

家属们的要求

虽然有视频流传，但是林家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不管怎样，在警察与市民发生的冲突中，市民总是弱势群体，所以这起斗殴事件，明显还有群体的强弱对比。

事发后的几天，亲戚朋友都聚在家里，林松岭的父亲说自己“脑袋像糨糊一样，乱哄哄的”，但现在家里的决策还都等林父来做。参与打架的3个孩子被看押了36小时之后回来，到林松岭家里，向林家人讲了当时情况，“他们说到了派出所才知道那几个人是警察，全都吓呆了”。林松岭的表哥说，“那几个孩子都是皮外伤，但是眼眶全是青的”。

与视频中黑暗的模糊场面不同，情况在当事人叙述下更为冷酷:“当时潘兴（学生之一）追着几个人到松岭倒下的地方，过去拉那几个人说，‘哥你别打了，咱有事好说’，一个警察给了他一拳说‘跪那儿’！潘兴就跪下了。这时候打松岭的那几个人就过来打他，松岭在那边躺着不动，其实已经死了。那几个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几个孩子根本招架不住。围观的人跟潘兴说赶快打120，他挨揍也不管了，打了120。救护车过来一看，松岭已经死了。”

林松岭的表哥说，“我凌晨3点接到电话说松岭死了，我去那一看，我弟就那么躺着”。眼泪在眼中打转，许久他都没有说话。“因为视频中我弟就追着那一个人打，矛头就都指向他了。我现在就不明白了，我弟为啥就追着那一个人打，以前又不认识，也没仇。”

当时车亮给杨森的爸爸打了电话，杨父是最先到现场的家长。“我到那里的时候，110已经到了，那几个警察还摁着我儿子他们呢。”杨父到现场分开了双方，参与事件的人被带到了花园派出所。“打人的绝对不止6个人，围着我儿子打的就有四五个，过去打林松岭的还有好几个呢。”杨父说，“杨森现在都不敢出门，晚上睡觉都要跟我和他妈妈一个屋。其他几个孩子状态也不好。”

“松岭是1986年生的，今年刚从哈尔滨体育学院毕业，毕业前他在浩沙做过健身教练，一个月才400块钱。毕业之后在一个房地产公司，是不计工资的，卖出去房子才能拿到钱。他全是自己在闯。”林的表哥继续说，“松岭的这几个同学我都带他们出去玩过，虽然都很爱玩，但都不是惹事的人。松岭这小子特会讨好人，他身边的人都喜欢他，嘴特甜。就算是我们去网吧打游戏，他都能跟旁边的人成为朋友。”

林松岭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林松岭跟着父亲。“白天夜里，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全是儿子。他很爱干净，衣服从来都放得很规整，他不是惹事的孩子。”林松岭的父亲说。林松岭1.92米的个子，身材却极其消瘦，虽然是学篮球专业的，但是林父却觉得儿子不适合打篮球，“他太瘦了，而且在体院也不算高的，他的身体素质不能去惹事打架”。

因视频的流传，也有很多人传说林家有背景，林松岭才能追打警察，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

“我这几天的精神稍微好点了，准备请律师了。前段时间闹得一点头绪都没有。”林松岭的父亲说。对于不进行尸检，他解释道，“要一步步来，首先我们要求公安局在电视上公开播放全部录像，还林松岭一个公道，然后我们要请人监督尸检。公安局说现在我们可以看全部录像，那几个孩子也都看过了，但是我们不看，我们要大家全都看到。部分录像能放，为什么全部的就不能放？视频里解说的警察说到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一直说‘咱们警察’，办案的警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

林松岭的父亲说自己就是做点小买卖。“你看看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没那么奢侈。”这套位于开发区的房子是两年前买的，两室一厅的房子，由于装修简洁，显得宽敞明亮，属于一个小康人家。“家离松岭的学校很近，他上学的时候，周末也会回家住，毕业之后天天都回家。”

“他的奶奶已经86岁了，有高血压，这事一直没敢告诉她，但她天天念叨着孙子啊。”当记者提出记下林松岭父亲的名字的时候，他拒绝了，“你就写林先生吧，我也不想让老太太看见”。

记者第一次向警方询问案情，得到的回答是“没进展”，几天后再询问，依然没有进展。10月18日，黑龙江省政府新闻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哈尔滨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卢洪喜表示:“我们将严格依法公正地处理此案。”林家的人也坚定地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给孩子一个公正的说法。”而其他孩子的家长也表示，要先看看林松岭事情的处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走法律程序。■ 哈尔滨哈尔滨警察致死案警察林松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