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学记(49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吴根绍)
9月8日,是儿子吴斯泰去南昌航空大学报到的日子。入学通知书上说,学校已经准备好了生活用品。他母亲请教了有孩子去读大学的邻居,说学校的被子很薄,另外,所有的东西这次都带过去,因为学校有人接站,后面回来拿东西,非常麻烦。他母亲对此言听计从,买好了入学通知书上的大部分日常用品,还提前两天买好了三张去南昌的火车票。
她做了就是,也乐得我省心。其实去大学报到的经验我有,她没有。不过,我的经验不完全管用——它太老了。1979年9月13日,我比今年9月8日的吴斯泰还要小三个月,和比我小两岁的晏飞去江西师范学院报到。父亲只送我到车站的站台为止。我和晏飞都是穿拖鞋、长裤、背心,一人提了一只铁皮桶就上了车,箱子、被子是托运走的。我那只箱子,是家里用了20多年的纸箱子。有锁,外面刷了一层漆,干红枣那种颜色。平时,家里最好的衣服就放在那只箱子里,父母发了工资也是锁在那只箱子里。母亲把它拿给我用,比买一只新箱子还能表达她的心情。那时,我父亲平反补发了工资,给每个人买了一块手表,我那块是全钢19钻的上海牌手表,搁现在,就像给孩子买了一个两三千元的手机。他母亲只是给吴斯泰买了一个600多元的长虹牌手机,就相当于那时给上大学的孩子买一款30元半钢的手表(那时,戴手表是孩子成人的仪式)。我那块要120元,合母亲三个多月的工资、父亲一个多月的工资。买一只新箱子并不费力。现在我有点后悔,大学毕业回宜春,我把那只箱子当垃圾丢在了师院的校园里,不仅增加了师院搞卫生的人的麻烦,也减少了宜春博物馆的一件藏品——那种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作为老百姓家里唯一奢侈品的纸箱子、皮箱子,现在宜春恐怕一只也找不到了。
9月8日,我们乘坐的T172次从广州东至南昌的列车在宜春站晚点10分钟,我们是4点35分钟发车的,在南昌南站“临时停车”大概半小时,将近8点才到南昌。同样没出站,我们就被指示牌指引到“大学新生接待区”,一个地下停车场里,黑压压挤满了人头。我才意识到当年我和晏飞坐的那部解放卡车真空呀!一个那么大的车厢只装了五六个人。按这个接待标准,就是来100辆解放牌也装不下。我想早点去寝室霸(占)床,就一家人到火车站外面去打的。
我去师院报到的时候,一个寝室住6个人,我是第一个进去的。我按自己的喜好,挑了一个紧挨窗户的下铺。那天晚上,我托运的被子、席子、蚊帐未到,我准备坐在床上过一夜。这时,晏飞来了。他们系一位老师看他小得可怜,邀他去自己家住一晚。晏飞对来自陌生人的热情有点不知所措,邀我一起去壮胆。这样,我在南昌过的第一夜,是在那位好心的老师家里睡的地铺,还在他家里洗了澡。第二天早上我回寝室,我的床上有了一床陌生的被子。房间里没有人。我顺手将它往我的上铺一扔。
花了33块从火车站“提前”赶到南昌航空大学。学校各院系都集中在体训馆的篮球馆接待新生。户口关系办理处台前几乎无人问津,而饭卡办理处台前却是人头攒动。这与我当年报名的情形刚好相反:每一个人都要转移户口和粮油关系,否则,学校无法向你提供粮油。第一个学期,我还领到了南昌市的糖票、布票。如果不转户口,我就享受不到这份待遇。儿子到南昌读书,她母亲嫌麻烦,没给他转户口,因为户口的实惠不大。看来,很多新生家长与他母亲英雄所见略同。我们那时一到校,就领到一沓饭菜票。现在,每一个人得买一张饭卡,否则学校无法向你提供饭菜。
和我当年相同的是,24栋111房儿子第一个入住。我们的面积更小,要住6个人。吴斯泰宿舍的面积更大,只住4个人,有卫生间、洗漱台,有组合柜,每人一个单元,衣服、鞋子、被子都可以放里面,每一单元还包括一个电脑桌,上面的搁架放脸盆、牙膏、碗。放洗脸巾、晾晒衣服的架子都设计好了。我们住的宿舍,有三张上下铺的单人床、一个放箱子的架子,每人一层,有一个嵌在墙壁里的搁架,每人一层放脸盆,有一个六层的壁橱放书,还有一个火车车厢行李架那样的装置,我们要站在桌子加板凳上往里搁夏天用不着的被子。夏天住上铺的同学有一个麻烦,就是没有吊蚊帐的架子,要自己找两根棍子来做支撑。当年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不愿住上铺。吴斯泰第一个住进来,选择了上铺,一个理由,是现在蚊帐好挂了。现在的宿舍什么都想到了。比如,组合柜最上层放棉絮被子的地方,一个1.6米左右的人伸手就能把东西放进去,可是,房间里还配备了一个人字梯子。可以说,在里面生活,你想不到有什么不便,连碗、桶、热水瓶这样我们的必需品都可以不要。碗么,学校食堂提供的餐盆、筷子,吃完后你把它放在那儿,有专门的人收拾,有专门的机器消毒。让我感受最深的,去食堂打饭不用排队,也不用拿回寝室用餐。我在师院最深的记忆,就是去食堂排队打饭的情形,整个饭厅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如果去掉吵闹声,跟集体默哀似的,那情形,就像在看黑白片,而我在南航第二学生食堂吃的那顿中午饭,觉得是在看彩色电影。■ 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