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恩·威廉斯

英国著名作曲家沃恩·威廉斯逝世于1958年的8月26日，今年是50周年纪念。

我知道沃恩·威廉斯，是因为英国著名指挥家巴比罗利1966年录制的一张英国弦乐作品名唱片。这张唱片上除了有埃尔加的《弦乐小夜曲》、《引子与快板》等，还有沃恩·威廉斯的《塔利斯主题幻想曲》与《绿袖幻想曲》。这是两首美到要使人融化的曲子，通过这两首曲子，我知道了《绿袖》是古老而甜美的英国曲调，它最早好像是一首14世纪在英国北方流传的民歌。我还知道了塔利斯，他1540年起当了45年皇家音乐侍从，历经亨利八世、爱德华六世、玛利女王与伊丽莎白一世，被称为英国宗教音乐之父。沃恩·威廉斯选择的主题是他为当时坎特伯雷大主教帕克的《诗篇》谱写的一段曲子，但我后来在塔利斯的音乐中却奇怪找不到这种感觉——那里没有这样真挚着激动不已到淋漓尽致的主题发展。

沃恩·威廉斯这个人的经历很有意思，他在皇家音乐学院读书时，老师是创作了许多优秀合唱歌曲的帕里，后来因为不满足，到德国师从布鲁赫，又到巴黎师从拉威尔。他转了一圈领悟到，最重要还是通过老师帕里，找到了英国合唱的传统:“这个传统是由塔利斯传给伯德，伯德传给吉本斯，吉本斯传给普赛尔，普赛尔传给巴蒂希尔和格林，他们又传给韦斯利与帕里。帕里把这个火炬传承给我们，我们有责任使它发扬光大。”另一方面，不可忽略的是拉威尔教他“远离了沉重的日耳曼对位法”，离开拉威尔，他就回国找到了传统英国民歌柔软中抒情的根，诞生了《塔利斯主题幻想曲》。

沃恩·威廉斯出生于1872年，比埃尔加小17岁，比另一位英国作曲家戴留斯小10岁。这3位作曲家挣脱了从亨德尔到门德尔松100多年笼罩着的阴影，使英国音乐抒情的魅力重新被发现，进而使包括帕里在内一批作曲家的作品被重新认识价值。

沃恩·威廉斯一共作有与贝多芬一样的9首交响曲，从1903年他21岁起，到1958年他76岁去世那年结束，跨越了55年。9首交响曲中最热闹是第一与第七，第一交响曲标题是《大海》，是一首声乐交响曲，其中有大量独唱与合唱段落，歌词选自惠特曼的《草叶集》。第七交响曲改编自他自己的电影音乐《南极的斯科特》，所以标题是《南极交响曲》，其中使用了风声器，伴以独唱合唱，表现彻骨的寒气。第三乐章使用了管风琴，音响效果可谓惊天动地，但如不为听音效，就会觉得它们太闹，使内涵浮于浅表。其实9首交响曲中真正好的是第二、第三与第五，这3首都好在沉静中的抒情美，仔细分辨，里面到处是英国赞美诗的影子。

这3首交响曲，第二有一个《伦敦》的标题，按约定俗成的解释，前3个乐章分别表现伦敦的清晨、黄昏、夜晚，最后的乐章表现“落魄者眼中的伦敦”。我感觉到，前两个乐章分别表现泰晤士河边较开阔处与一条古老小巷中较幽深处的静到动再到静，其中能听到现代生活欢声细语对蛰伏着的古老遗迹的惊扰。第三乐章以谐谑曲为夜曲，如理解是现代生活侵占了本应是亡灵们聚会的空间，最后乐章则就是现代生活进行曲带给这个古老城市的迷惘。第三有一个《田园》的标题，在我听，整体就是一首抒情诗，令人想起英国乡村舒展的嫩绿草地与淡淡的洁白云影。这首《田园》没有贝多芬的《田园》那样具体的景象描述，完全是面对宁静风光一种内敛的沉思。第一乐章主题的不断发展，就像春花逐次开放;第二乐章中段小号表现的抒情乐段，据说来自沃恩·威廉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感受到夜营中的号声，于是可理解为一首弥漫着离别乡愁的美丽夜曲;第三乐章是“沉重的中板”，出现较强烈与微妙的节奏对比，沃恩·威廉斯自己解释，这是森林中笨孩与精灵的游戏，是一首高雅的乡间舞曲;第四乐章开头、结尾都是女高音轻柔无比的无词歌，其中有《塔利斯主题幻想曲》的影子，结尾那歌声就像轻轻纯净的风静谧悠远地远去;第五没有标题，但因沃恩·威廉斯在作曲时迷恋英国17世纪著名作家班扬的《天路历程》，被认为是寄附了伟大的灵魂。如与第三交响曲连续听这首第五，你会感觉它们浑然一体，它是对第三的发展。它的第一乐章完全是一首深沉庄严颂歌的展开，到高潮处达到辉煌，然后沉浸在慰藉中。如果联系《天路历程》中“我该怎样得到救赎”的追问，你可理解这是一个追求救赎的过程。第二乐章是一首短小生动的谐谑曲，跳跃着一连串情趣盎然的形态，这是对生命有声有色舞蹈的嘲讽。第三乐章的浪漫曲，沃恩·威廉斯在总谱上摘引了班扬《天路历程》中“那儿屹立着一个十字架，下面有一个坟墓”，“因他的痛苦我得以安息，因他的死亡我得到生命”的语录，这个浪漫乐章由此因浸透解脱与生存着的痛苦关系而特别有深意，其中表现强烈的部分都是“哈利路亚”。最后一个乐章是用帕萨卡里亚舞曲表现大教堂唱诗班齐唱气势宏大的幸福颂，结尾是温馨的对超脱的祝福。

沃恩·威廉斯管弦乐中另一首脍炙人口的作品是小提琴与乐队的浪漫曲《云雀高飞》，这首作于1914年、以云雀慢慢扇动翅膀飞上云天开头的浪漫曲的意境来自英国著名诗人梅莱蒂斯（George Meredith，1828～1909）的同名诗。诗中意境是，云雀的叫声令天空迷醉，云雀爱上了大地，在它冉冉飞升中，山谷就变成黄金的酒杯，它的叫声就如醇芳的葡萄酒。但我每次感觉那云雀舒展飞升的姿态，总觉在超然的高雅中，似乎有些心酸，有些茫然的疲惫。有时它们豁然开朗，但一经展翅徘徊，就又黯然神伤，令人不得不动情。这正是沃恩·威廉斯音乐的真正魅力所在。■（文 / 朱伟） 威廉斯沃恩音乐田园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