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奥的迷惑

( 马里奥·索兰提 )

马里奥·索兰提（Mario Sorrenti）的声音喑哑低沉，他说话很慢，语气是懒洋洋的，带着他的意大利美国人口音，“照片里的凯特17岁，我19岁。那是在纽约，我妈妈家的天台上，我们在玩耍拍照，那时她是我的女朋友”。

那张照片正挂在今日美术馆3号展厅的白墙上，很大的一幅黑白照片，赤身裸体的凯特·莫斯（Kate Moss）好像有点怕冷似的双手呈V字形放在前面，一只脚搁在另一只脚的上面，她仰着头在露齿微笑。

马里奥·索兰提正在自己的几十幅作品之间走来走去，注意到某个不亮的射灯时就急忙找人更换，他因为是“2008年度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之一出现在这里。他穿着黑色鳄鱼牌T恤、黑色牛仔裤和一双脏兮兮的板鞋，背了一个蓝白条的布袋。他的头发向后梳，黑色大方框的眼镜几乎遮住了半个脸。

这里展出的大部分照片是女人的裸体，一些有质感和雕塑感的身体，让人想起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他的影像经常是幽暗的，发着冷光的皮肤和模特的脸，用明暗对比的方法来强调，也有纽约式的冷漠与诡异。索兰提1971年出生在那不勒斯，10岁的时候随家人迁居纽约，19岁开始时尚摄影，21岁成名，几乎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

“你知道，我从小成长在古典艺术、人体绘画的环境中，我绝对热爱人的形体，我也拍摄了大量男人的裸体。所以，我不仅迷恋女人的身体，我也迷恋男人的身体。”他有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说，“这些作品并不是关于裸体，而是人的身体，肌肉、运动、形态的表达和饱满的感觉。”确实，这些照片透出安静、冷漠甚至有些悲凉的气息，但是并没有多少情色欲望的成分。

( 《无题》 )

凯特·莫斯的身体在展厅里出现了两次，另一幅更容易辨认的黑白照片是1992年索兰提为Calvin Klein“迷惑”香水（Obsession）拍摄的广告，现在应该已经留在了时尚广告的历史中。凯特·莫斯赤身俯躺在沙发上，脸转过来直视着镜头，背景是斑驳的墙壁，水泥地上几块残旧的地砖，沙发脚下还有一截烟头。照片具有令人吃惊的直白坦率，可能当时她是马里奥的情人的事实为它增加了一种毫不费力的性感冲击力。

在上个世纪90年代早期，科琳娜·戴（Corinne Day）、大卫·西姆斯（David Sims）和马里奥·索兰提被认为是改变了时尚摄影的年轻人，他们很有影响力，他们住在伦敦，为《i-D》、《The Face》这些杂志拍照。和过去那些华丽刻意的风格相比，这是一些更加私密、更加自然的照片。不见得是超级名模，不见得是精致的衣服和昂贵的场所，他们在自己的家里拍照，用白色的墙壁做背景，没有漂亮的发型，脸上几乎没有化妆。虽然是时装照片，衣服却几乎是偶然附带的，他们试图去除时尚摄影中那些人造的、粉饰的成分，把更多的现实带入影像中。

( 杰玛·沃德的作品《困扰》 )

那时候，他们是一个关系紧密的漂亮男孩和女孩的团体，其中最有名的一对是马里奥和凯特。19岁那年，他离开纽约去伦敦，睡在不同人家的沙发上，凯特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她和她的母亲住在克罗伊登。后来，他们一起去了纽约，凯特得到了Calvin Klein的广告，马里奥得到了《Harper’s Bazaar》的一份合同，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年。马里奥和凯特在一起两年半，然后分开。

从“迷惑”香水广告之后，索兰提的摄影师生涯布满成功，但是并不缺乏个人生活的伤痛经历。1997年，他的弟弟戴维德·索兰提（Davide Sorrenti）死于吸毒过量，他也是一个摄影师，那年他20岁。他的死亡让整个时尚界因为“海洛因时尚”（Heroin Chic）受到指责，甚至当时的克林顿总统也说“你们不需要靠把吸毒魅力化来卖几件衣服”。在他弟弟死后，索兰提完全远离媒体，后来他说，戴维德生下来就患有遗传性的贫血症，他的死除了吸毒也有贫血并发症的因素。

( 萨莎·科恩 )

2001年11月，索兰提出版了一本摄影集《机器》，95张照片记录他和弟弟一起度过的1993年的感恩节夜晚，一个完全个人的时刻。机器是一个用电池的装置，戴维德每晚都必须戴着来吸取他血液中多余的铁。这些照片并不压抑，是一个有点无精打采的男孩引人注目的漂亮外貌，温暖的橙色灯光照在他年轻的皮肤上。

“从3岁开始，每天晚上我父母都要给他戴上机器，他很讨厌它，总是又哭又叫。”马里奥在书的前言里写道，“机器通过小的针孔把去铁氧胺剂（Desferol）注入他的皮肤，持续8小时的注射会造成疼痛，他的身上都是针孔的疤痕。”后来，索兰提告诉别人说：“我偶然发现了戴维德那天晚上的照片，让我觉得我正在做的那些事情毫无价值。”

( 《头骨》 )

现在，索兰提和他的妻子及两个孩子住在曼哈顿，他是世界上最受追捧的时尚摄影师之一。他说自己是一个快乐的人，因为没有理由不快乐，有出色的妻子、漂亮的孩子和所有的幸运与成功，但是他说话的语气是有些厌倦的。他不止一次地回答说：“我不知道，我的计划就是继续拍照。”他说：“在拍了18年时尚照片之后，现在我几乎都不再想什么了。走进摄影棚，打开灯光，来了一个女孩，她穿衣打扮起来，我拍照片，就这么简单。”■（文 / 钟和晏） 马里奥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