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市蜃楼之味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5月去迪拜都已嫌太晚,这个最近在好莱坞明星和欧美潮人中炙手可热的度假城市,根本等不到北半球的夏天,气温就已经达到了40多摄氏度,在街上随便走几步,涂好的脚指甲油都会粘到鞋子。以这样的角度看,完全可以理解当地人爱穿长袍的习俗,男人一身白,女人一身黑,更多的是为了走路生风,避其酷热。而迪拜最传统也最具人气的冰镇薄荷柠檬汁也帮了人们的大忙——如我们这些外国客,每天也要狂饮至少四五杯。一时间对那种酸酸甜甜而又凉气逼人的味道形成了依赖,在室外只要待上10分钟,眼睛前面就全是一个个大冰杯子里装满了惨绿惨绿液体的幻影。
迪拜被誉为目前世界上酒店业最发达的城市,而迪拜的餐饮业则是目前世界上最奇特的餐饮业,具体表现为厨师界的空间大挪移——迪拜也许汇聚了世界上所有口味的餐馆,但当你走进一家当地的日本餐馆的时候,会发现主厨其实是泰国人;当你走进一家当地的泰国餐馆的时候,会发现主厨其实是印度人;而当你走进一家当地的印度餐馆的时候,会发现主厨其实是瑞士人;最后,当你想要去吃西餐的时候,好吧,你已经接受现实了,很可能主厨是个华人。类似这样的烹饪错位在迪拜几乎处处可见,但奇迹的是,那些由外国人料理出来的外国菜可能还真不难吃。我住的Hyatt楼下的日本餐馆在迪拜算是小有名气,为了方便,我在晚餐时间几乎天天跑去那里报到,听回教徒的厨师长跟我吹牛,说他如何如何就用波斯湾里的鱼做成世界一流的寿司,到这里来谈生意的日本有钱人吃了都说好!这可真把我听得目瞪口呆,吃一口他递过来的辣味金枪鱼卷,还真是让人错觉地带着中东风味。
正因为这里是地地道道的国际大都会,人们来自四面八方,说什么语言都不会有人奇怪,任何生活状态都不会引起惊奇,所以这里高级餐饮的主流仍是无国界料理。或者具体一点来说,是以中东料理为基础的无国界料理,其特点是对香料的大胆的、疯狂的甚至有点儿混乱的运用。这里的泰式冬荫功汤浓厚得让人心生怀疑,总觉得在香茅和海鲜之外,厨师们一时兴起还给你丢了点儿咖喱进去。这里的烤春鸡比印度的更辣,厨师们坦然自若地说:“那当然,因为我们多配了好几种辣椒和胡椒给你尝尝。”甚至这里的米饭都成了香料试验田,要吃到一口毫无多余口感的洁白晶莹的香喷喷的米饭一时成了奢望,端上桌的米饭天然就是黄的绿的红的,以至于某一天,我要了一份海鲈鱼,显然那鱼的滋味已经被过多的香料搅和了,吃一口就好像喝下一个海,真是咸死人。口干舌燥之余侍者贴心地送上米饭,吃了一口,竟然也是咸的,只好又要了薄荷柠檬汁救急。于是又回到了文章一开头说的——这薄荷柠檬汁实在是救人命的饮料啊。
而城市的精华仍藏于老城区中,那些所谓的“迪拜的高级餐饮都在酒店里”的言论,让它们见鬼去吧。老城区中深藏不露的地道阿拉伯风味馆子,有很多亦情调优雅,风景宜人,且富有的当地人最爱携家带口去这样的小馆子进行家庭聚会。要找到这样的馆子何其容易,只要往老城里面深入地走几步,看见门口停着一水儿好车的门面即是了。在最后的几天,我摆脱了高级餐饮必与酒店挂钩的魔障,去了好几家从环境到食物都让人觉得可心的小餐馆,享受到了真正地道的鲜嫩多汁的藏红花烤小羊羔、烫手香口的橄榄乳酪烙饼、口感层次分明的香料酸奶烤鸡卷薄饼,以及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细滑、最柔软、味道最浓郁的奶油松子米饭。且一边吃饭,一边看幸福的迪拜男人坐在三到四个叽叽喳喳的老婆以及六到八个打打闹闹的孩子中间统领全局地吃肉、微笑,这难道不比排大队去Burj Al Arab的海底餐厅吃顿索然无味的Fusion口味西餐仿佛嚼着海市蜃楼的味道更值得么?■(文 / 殳俏) 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