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缝的衣裳

前几天，我买到了一条梦想中的裙子。从试衣间一出来，我就明白，它是一条终结性的裙子，将难以被超越。拥有它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对购物这事都丧失了兴趣，隐约觉得这辈子再也不逛街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这是一条黑色的棉布吊带大摆连衣长裙，简单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动静皆宜灵肉合一，实在是一条有深度的裙子。它能够完美地展示我的身体，吊带的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我引以为傲的削肩、锁骨和背后的蝴蝶骨，然而这裸露因为骨感而丝毫不显得下流。身体所有其他部分都含而不露，然而线条却在略显宽松的廓形下面若隐若现，是含蓄的挑逗。走路的时候，层叠的裙摆随着身体有节奏地拂动，如影随形，就像是偶尔飘出来观察身体的不安分的灵魂。

这样一条既显身材又显状态的闷骚裙子，的确代表了我的审美理想。大学时候看《毕业生》，里头有句歌词，说：我要请远方的姑娘用欧芹、细麻和迷迭香给我做一件没有缝的衣裳。这歌词我一直记着，现在毕业8年我才找到我的“没有缝的衣裳”。

它要是白色的我就别无所求了。多年来我一直寻找一条完美的白裙子而不得:它必须质地上乘、剪裁利落;它不能曲线毕露，那样显得过于成熟;它也不能有任何花边蕾丝之类娘娘腔的装饰，显得过于幼稚。此外，它还需要在清纯中显出一丝诱惑和邪恶，这正是挑战之处——我所遇到的白裙子，不是不够清纯，就是不够邪恶，总之差强人意，渐行渐远。

最早是看陈丹燕的小说《鱼和她的自行车》，里头的女主角穿着一条染了青草汁液的白裙子去寻找传说中的青鸟，最后发现传说不过如此。当时我就被这白裙子迷住了。后来大了一点，看老电影《天涯何处无芳草》:多年以后，女主角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穿着一条白裙子，去尘土飞扬的农场里见满身牛粪的老情人，终于从残酷的青春记忆中得到解脱。再近一点，最近看《深海寻人》，李心洁演一个身患妄想症的情人，她穿着白色棉布连衣裙投海殉了情。

看起来，白裙子代表的似乎是一种审美扭曲:忧伤、脆弱、神经质、清高，总之，是一种容易被玷污的美。穿白裙子的都是一些美好然而不幸的女人，一旦这女人坚强理性起来，过得好了点儿，她就成了那只已经被找到的青鸟，变得不值一提了。

我生平只有一次穿着白裙子去上班，在电梯里顾盼自雄，自觉是高山上的一朵白莲。结果同事说，你干吗穿睡衣上班呀。■（文 / 何叶） 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