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天使”出没，请注意

( “地狱天使”首领索尼·巴戈（前中） )

有个旧闻，只不过最近才得见天日:1969年12月，“地狱天使”摩托车党发起过一次刺杀米克·贾格尔的秘密行动。起因源自那个被称为“60年代墓志铭”的Altamont Speedway免费演唱会，“地狱天使”被聘为保安，结果演唱会搞得一团糟，一位18岁的歌迷还被枪杀。贾格尔非常生气，声称再也不会起用那些坏蛋了。“地狱天使”听了更生气，决定杀掉歌星。这个消息是最近英国BBC电视台在制作“联邦调查局100岁”纪录片时，一个FBI成员说的。显而易见刺杀行动失败了，因为，“为了避开保卫，他们走海路接近贾格尔豪宅，但是，遇到了风暴，船被掀翻了，所有人都落入水中”。他们最终还是被救了起来，刺杀行动中无一人伤亡。

看完这条新闻我觉得这个摩托车党有点搞笑，跟其冷酷、野蛮、穷凶极恶的名声不大一样。“加州，劳动节早晨，海雾还没从街上散去，摩托车党们就穿着铁链、黑衣、油光锃亮的李维斯从潮湿的车库或一夜的宿醉中涌上街头。‘地狱天使’，这个重100克拉掷地有声的帮派，咆哮着在清晨的高速公路上飞驰，弓蜷在车鞍上，没有微笑，奇异地穿越堵塞的车流，以90迈的速度向市区进发……他们就像成吉思汗的铁马，或者屁股喷着火的怪兽，辗烂地上的啤酒罐，又飞越坐着漂亮妞的敞篷车。这些勇猛的家伙来自五花八门的支部:‘不法之徒’、‘小上帝’、‘撒旦的抉择’、‘大灰狼’、‘红色恶魔’……他们长发随风飘扬，胡须和头上的丝质大花手帕噼啪作响，耳环、浓密的腋窝、徽章、改装过的防水板闪闪发亮的哈雷摩托，强劲有力地，使集体队形像一道爆裂的肮脏闪电。”这是我读过最带劲的“地狱天使”描写，来自值得尊敬的前辈亨特·汤普森。2005年他自杀的时候，我们当记者的都非常悲痛，正是他开启了记者可以破衣烂衫、无视“请着正装”要求、吊儿郎当去采访的先河。也是在那时候，我知道这位嬉皮遗老、枪支爱好者、老烟枪、酒鬼、奉行刚左新闻主义(Gonzo Journalism)的老头，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跟年轻时和“地狱天使”瞎混了一段有关。

当时这一群摩托车党臭名昭著，有太多凶案在身。美国可能还好一点，在加拿大，“地狱天使”被看成犯罪率上升的很重要的原因。这是一个国际俱乐部，成员数目难以统计，在有的国家被看成犯罪组织，入伙就犯法。1965年因为那个加州强奸案，亨特·汤普森调查了一个月写了篇新闻报道，事后许多出版社要求写成书，他就打入了加州的“地狱天使”，一混就是两年。

《地狱天使:非法摩托车党传奇》是他出版的第一本书，翔实地描写了它的组织结构:成立于1948年的加州，或许是向霍华德·休斯的电影《地狱天使》致敬，又或许不是。入会资格是21岁以上的白人、西班牙人或者亚洲人男性，必须有至少一辆哈雷摩托车。先要被会员邀请，做一次演讲，成为“待定会员”，如果积极参加活动就是“准会员”。再过个一两年，由全体会员投票决定其是否成为正式会员，有的支部采用一票否决制。他们的头盔上印有“MC”字样，意指“摩托车俱乐部”，大部分会戴纳粹标识或穿德国军服，有的腰间还拴着铁链，随时解下来当武器。如果非要说他们的外形有什么集体特征，那就是，全都应该洗个澡。亨特·汤普森那本书最大的卖点和争议是，他基本上在为“地狱天使”的名誉翻案。“跟大部分我们见过的窝囊废不一样，‘地狱天使’非常清楚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失败者。他们大声谈论骑着定制哈雷74S时的快感，他们用文明人难以接受的坦白来交流，他们对组织高度忠诚，绝不唯唯诺诺。美国犹他州的一个首领在被火烧死前的遗言是:‘少哭哭啼啼，集合！’”那些凶案也与集体无关，而是个别不自律的会员所为，他们的浑不吝是种报复，因为在成为“地狱天使”之前便不容于世……亨特·汤普森的论调让人们觉得他已经成为一名忠诚的会员，书签售时他往往骑着摩托车而来，喝得醉醺醺而归。不过他的摩托车兄弟三天两头去他家，邻居不胜其烦，老婆离家出走，最终他还是跟他们闹翻了，以挨了一顿暴打作为结束。

亨特·汤普森描摹的是20世纪60年代的“地狱天使”群像，还以为经过几十年的洗礼，这帮人差不多都打包回家了，2000年，一个“地狱天使”个人英雄的白描却又出现了。索尼·巴戈，全球“地狱天使”的中心奥克兰支部的创建人，骑了50多年哈雷的老摩托党，突然冒出来推销自传《地狱天使》和个人形象。因为每天3包骆驼抽了30年，上个世纪80年代索尼·巴戈切除了咽喉，“我脖子前有个洞，我把手伸进去震动肌肉来说话”。他带着这种沙哑的嗓音，骑着摩托车，后座上坐着妙龄继女，咆哮着那种惹是生非的轰隆声抵达书的签售会。往往门口聚集了大量“地狱天使”成员，来买他们平生第一本书，时常还有警察冲进去实施抓捕，“有的警察抓完人还买本书让我签名。警察都像小孩”。索尼·巴戈最有名的言论是:“我们并不像警察宣传的那么坏。投之以李，报之以桃;投之以石子，报之以砍刀（You treat us good，we treat you better. You treat us bad，we mess you over）。”因为狡猾的硬汉形象，他迅速被奉为偶像。书上了畅销榜，在好几个摩托车电影里当顾问，后期又进了监狱时他老婆卖印有他头像的T恤衫就能发财。他还收到过“粉丝”的一份礼物:按照爱因斯坦骑自行车的形态仿制的雕像，当然他骑的是哈雷摩托。但他说他讨厌哈雷，最喜欢本田和宝马（被评论为“如同休·海夫纳宣布喜欢独身一样叫人震惊”），可因为哈雷所代表的既自由又迷惘的美国精神，也就忍了，就像电影《逍遥骑士》里演的那样，“他们踏上了寻找美国之路，可哪里都不见它的踪影”。他一边把“地狱天使”塑造成一个团结友爱的摩托车俱乐部，一边又津津乐道自己的犯罪记录:盗窃、抢劫、贩毒、几次似有若无的杀人。

( “地狱天使”曾秘密刺杀米克·贾格尔 )

在索尼·巴戈看来，1969年12月的Altamont Speedway免费演唱会，完全是滚石乐队咎由自取，“拥挤的人群等了整整一天，或坐或卧，或者蜷缩在拖车里，好像一群抓狂的被抛弃的妇女。滚石好不容易出现了，却是一堆无用的废话……”当被问到摇滚歌星引发的狂热与骚乱与“地狱天使”有什么不同时，索尼·巴戈说:“至少我们还会开摩托。” 

( 亨特·汤普森 ) 地狱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