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禁烟与和谐社会

作者:苗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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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的某一天,郭沫若还是一个穷苦的留日学生,他在福冈转悠,从兜里摸出8个铜板买了一盒烟,待在街角吸烟,感叹“中日两国互相轻蔑的心理,好像成了慢性的疾患,真是无法医治呢”。我穿越时空相问:“郭老何来此叹呢?”郭老把半截烟屁股扔到地上,说:“日本人爱干净,并且把这当做西洋既无,东洋亦无的国民特质,其实日本的城镇也不是那么干净,街道一下雨就成了烂泥塘。”

多年之后我站在帝国饭店门口抽烟,发现地上很干净,周围更没有垃圾桶、烟灰缸,门童和我打招呼,将我引领到饭店里面的一个吸烟区。后来我又在银座转悠,发现大街上摆着几个专门供人吸烟的大烟灰缸,最近得到消息说,东京的大街上不能抽烟了。出租车里也不能抽烟了,一位东京出租车司机说:“好多人打车,就是为了能在车里抽一支烟,现在这个戒烟法令让我们的生意不好做了。”

3年前,有日本出租车司机打官司,说“二手烟有损健康,国家怠慢了推行车内禁烟的措施”,要求国家赔偿。东京地方法院否定了该要求,但以此为契机,推动了日本社会的禁烟意识,出租车内禁烟的趋势从神奈川县、名古屋、长野县等地迅速扩大到日本全国。我这里并不是想说抽烟的问题,而是关心外国的立法问题,北京的出租车为了迎接奥运会,早就规定不许在车里抽烟,这规定怎么出台的?没人征询过我的意见,所以我只能关心外国的立法,比如,几个月前,德国议会有人提出,德国的高速公路应该限速,最高时速不能超过120公里。我对此提案就非常有意见,果然,德国议会里就有人反驳,德国高速公路不限速,是德国高品质汽车工业的象征,我们生产的汽车操控性好,大家开车又讲规矩,即便是大卡车也能以90公里的时速巡航,限速是没道理的。我觉得这位德国议员就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在新干线列车的吸烟车厢里,我想起一个旧新闻,是2005年的一次日本火车事故。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火车要是晚了90秒可以被当成准点来看。但在日本,许多上班族必须在几分钟之内换车。那年4月的一天,一辆火车要在9点20分抵达尼崎,旅客们才可以赶上另一辆9点23分出发的列车,火车慢了90秒,司机要抢回来这90秒,他超速驾驶,拐弯的时候出轨,撞进铁路边一座公寓,造成90多人死亡。

事故相对简单,报道中有许多目击者和专家的分析,其中一个目击者说,这个灾难来自日本的文明。此话怎讲?日本人对自己的铁路技术极端自信,所以某些地方,铁轨边上一米就是房屋。日本人死脑筋,只要上了火车,就认为一定会准时到达。这个社会没有灵活性,每个人也没有灵活性。日本工作压力大,列车时刻表排得很满,飞机火车一旦误点,老板就要出来道歉谢罪。西日本铁路公司在出事的那个月刚给职员发了通告,说火车晚点意味着背叛消费者,火车司机才23岁,刚参加工作,但他对公司极端忠诚。在上面那个报道里,一位67岁的目击者说,每个日本人都要对这起火车事故负责。这句话让我毛骨悚然。

回过头来再说街道上的禁烟令,有人分析,一个成年人在大街上抽烟,他拿烟的手自然不会总放在嘴边,手一垂下,这个动作加上风的作用力,就会让烟灰飞散,这个高度正是一个儿童的身高,于是,烟灰就会飞到小朋友的眼睛里,我们要保护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所以就要在大街上禁烟。这番分析说得我心服口服。

早就在一些文化分析的书上看到,说日本人如何讲究集体主义,如何顾及他人。1998年世界杯,日本球迷跑到法国去看球,他们坐的看台不留下任何垃圾,每个人都带着个小垃圾袋,把自己的瓜果皮核装好。我们的电视主持人感叹:“日本足球可敬,日本球迷的表现更可敬。”白岩松在日本采访,回国后感叹:日本荒郊野外的厕所里都有卫生纸。我们在札幌的高速公路旁的一个卫生间里也大发感叹,每个隔断里居然放着四大卷卫生纸,更重要的是,每个马桶都有加热和局部冲洗的坐垫。北京一家报纸的老编辑感叹:“1993年,东京市政府送给北京市政府两个马桶垫当礼物,我们的副市长自己安了一个,想不到这小日本的公共厕所里都安上了这么个玩意儿,要想赶超他们可真不容易。”

但我想,模仿日本上述做法是否有让我们做“顺民”的嫌疑?比如日本政府一说现在能源紧张,号召要节约用汽油,第二天日本汽油用量就减少25%。再比如有日本人不听政府的话,跑到伊拉克、阿富汗这样危险的地方,被绑架了,国内就一片批评: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么让政府操心呢?要大家都学成那样,统治和管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我觉得,现在的禁烟法令,其根源是1000多年前的“圣德宪法”,那时候的“圣德宪法”第一条就说了,社会交往的首要原则是“和谐”,每个人都要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以求一个全社会看来都合理如意的结论。第二条又说要宣传佛教,大家都要学佛法,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平。■ 禁烟和谐社会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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