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咖啡之爱

文/阿蒙

关于虚无人生执拗之种种，我最近看过的最好的文字，来自村上春树在《意大利面之年》里的描述:1971年整整一年，我固执地煮着意大利面，像是就为这个活着，像是对某件事情刻意的报复。

在一个粗糙的年代，精致的无望总是格外受欢迎，哪怕是港产片里的桥段。《创世纪》里，叶荣添跟海伦一起爱上了黑咖啡和胃疼，这大概是那部100多集的片子里我唯一记忆清晰的情节。无他，黑咖啡不加奶和糖，显示一个人足够顽固，以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此种感觉当然极端优美，当某个早晨你喝完一杯黑咖啡走上大马路，你会发觉一天的好时光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这该有多棒！能在喝杯咖啡的时间里年华老去，这辈子大概也就爱谁谁了。

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里面亦有绝佳描述，这小说不算长，里面俱是饮酒作乐的人间美景。巴恩斯跟勃莱特，无比相爱的一对男女居然从没睡上过一觉，客观原因是巴恩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某个部位受了伤，但从来我都宁愿相信，这俩人原本就不必靠这个加以证明。

但人的忍受能力显然还是有限度的，像巴恩斯说的:“在白天，我极容易就可以对什么都不动感情，但是一到夜里，就是另一回事情了。”如此忧伤郁闷无以排遣，这伙计只有靠疯狂的工作、酗酒以及旅行来干掉自己的其余人生。够倒霉的吧，但是他乐意。偶尔也会有些微的慰藉，在跟某位爵士或某个斗牛士谈完一场倒霉的恋爱后，勃莱特会来到他租住的酒店，她醉醺醺地上楼，跟他再喝一杯，因他也正是她唯一的慰藉。

说不上好或者不好，能想明白的人生大概就不会太糟，所以我又要提及村上春树，我觉得这哥们儿有些话说得简直正确无比，比如——任何人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也已受到致命的损毁。尽管如此，仍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

当然，这话也有点毛病，就是说得太严肃深刻了一点，显得矫情。我还是认为老海明威更加洞悉世情。请允许我再抄一下《太阳照常升起》的结尾，我们尊敬的杰克·巴恩斯和勃莱特·阿施利夫人，是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没什么指望但确切无疑的爱情的——

“唉，杰克，”勃莱特说，“我们要能在一起该多好。”

前面，有个穿着卡其制服的骑警在指挥交通。他举起警棍。车子突然慢下来，使勃莱特紧偎在我身上。

“是啊。”我说。“这么想想不也很好吗？”■ 咖啡之爱黑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