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电话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碰碰 图/谢锋​越洋电话0

手机上显示的依然是“未知来电”,这似乎成了表弟的代号。他今年26岁,去德国已经5年了。开始是上大学,当然其间也会打打工,开个店做些小买卖,据说现在在维也纳倒腾化妆品。每一次电话都是他打给我,表弟似乎想刻意传达自己生活的不确切感,不习惯我突如其来的电话。我也从来没有企图问过他生活中那些可能被隐瞒了的事情,这或许是男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以前,电话那头总能听见嘈杂的背景声音,有时候是阿拉伯语,有时候是韩语,当然还有汉语,他说是在公用电话间。现在表弟在家里给我们打电话,通过电脑,用一个类似于Skype的通话软件,声音有一定的滞后性。

接到他那“未知来电”的时候,我正在密云一个度假村开公司的年终总结会,皆大欢喜那种,有半休闲娱乐的性质,所以很放松。谈话的开头当然是我刚出生的女儿,他的第一个侄女。我们的话题很快拐到了儿童教育的价值观问题。

表弟几年间走遍欧洲,选择落足维也纳,完全是因为生意的原因。在奥地利,经常一天会有十五六个小时的黑夜。但这里的夜生活并不红火,表弟经常一个人窝在他那20多平方米的家里,很多时间都用来上网看国内新闻和电影电视。看到《奋斗》中的佟大为整天穿件紫色的Polo衫满街跑,那叫一个帅,表弟也给自己买了两件,当然也是紫色的。结果,完全不是那效果。我很纳闷,表弟无论身材长相,都不比佟大为差,怎么穿上就不好看呢?经过苦苦追问,他才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已经190斤了。

表弟早已经没了中国人的饮食习惯,连胃口也快转基因了。每天半夜,他必须要吃一大块奶酪或黄油当夜宵。无尽的黑夜,让他在增肥的同时,啃了好几大本德文的黑格尔和康德。他已经一点儿也不觉得那些德国哲学家有多么伟大了,因为那么长的夜晚,他们除了看书、思考终极价值之外,实在没更多的事情可做。

我们聊了将近两小时。其间,我从游泳池到房间,从沙发到卫生间,从窗前明月光到棉被枕头床,幸好我的电话有蓝牙耳机。但第二天早上刚吃过早饭,“未知来电”又来了。我算了算,奥地利时间已经是半夜两三点钟,可能是表弟的黄油夜宵吃得太饱,胃里堵得慌睡不着。我们不知不觉地把话题转到了汤因比、福柯、拉登、进化论(演化论)、量子、大乘佛教之类,又默契地进入形而下环节:北京的新光天地、连卡佛、久违的潮州牛肉丸火锅……正当我要向他显摆我的新相机的时候,电话断了。

这次,是我的手机没电了。我看看天,想象着表弟在遥远维也纳的漆黑斗室中,满脸寂寞与茫然。■ 越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