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和镇服

（文 / 岑嵘）

我曾经臆想着这样一幕:我的考卷明明每题都答对，学校却给了我不及格。我很疑惑，于是就拿着考卷到校长那里去讨说法。校长把我拉到窗口，指着窗外说:“是谁把大楼造在操场之上，又是谁把学校地基划定;是谁为它造了围墙，又安设大门;你能够按住电铃叫人下课;你能够制定校规，管理学校……这就是答案。”这番话说得我战战兢兢。

我之所以会有这番臆想，是因为当时我正在读《约伯记》。约伯遭受了不公平的命运，而上帝回答约伯的疑问时，差不多就是这样说的:“是谁定地的尺度，是谁把准绳拉于地上。地的基础奠于何物之上？地的角石是谁安放的？你能向云彩扬起声来，使汹涌的水淹满着你么？你能打发闪电、叫它们走去……”当然，上帝远远比校长更有文采，但某种程度上说，两个人的意思是差不多的。

对于疑问本身，这种答案叫做镇服。不过以一般经验，镇服比解释来得更容易。我读书的时候，一度怀疑长颈鹿并非由普通的鹿进化而来。我们班有个竹竿似的高个，跑步晃来晃去，要命的是他会常常头晕，我们都认为这和他太高有关。所以我觉得脖子太长的鹿也会头晕，虽然犯头晕有可能让它成为动物中的哲学家，但更大的可能是被猛兽吃掉。当然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从来没人在地里挖到脖子不长也不短的鹿化石。当老师知道我这种想法后很不屑，并且懒得驳斥，只是告诉我，进化论、细胞学说和能量守恒是某某主义的三大基石。说得我当时就后背流汗，当场被镇服。

如果某一种哲学或者科学，它是不可以被怀疑的，那么它也是基本不可信的，这是我从生活中得到的经验。其实进化论本身就是从怀疑中诞生的，那时教会整天想着镇服进化论者，那些牧师们一看到进化论的支持者赫胥黎就远远招呼到:小赫，过来过来，你倒是说说，你的祖先是光屁股的猴子还是神的后代？赫胥黎回答道:如果人能承认自己是从猿上升到现在的状态，会比认为自己是天使的后代更有希望。

通过理性去怀疑事物是人的天性，让人不瞎想最好的办法是迎头打击，人在比他强大得多的力量前就会降伏，大脑就会归顺。中世纪有个很有才华的教士叫阿贝拉尔，他让他的学生兼恋人、才女海萝丽丝怀了孕，不过教士的不婚制让他没法娶她。海萝丽丝的家人为了报复就把他给阉了。巨大的痛苦和屈辱镇服了他，他不敢怀疑命运的不公，反而大声赞美上帝:“上帝他老人家多么英明神武，就在我犯罪的地方惩罚了我，他这是替我拔了毒刺。”不知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但是认为上帝会劁人，总觉得这种想法很不严肃，也很不真诚。■ 进化论怀疑镇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