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国人江森海在南锣鼓巷的“创可贴”
作者:王小峰( 江森海一家 )
在南锣鼓巷200多间店铺中,有3家外国人开的店,其中有一家专门卖T恤的服装店,叫“创可贴”,开店的是一个英国人,叫多米尼克,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江森海。江森海卖的T恤都是他自己设计的,这些T恤上的图案都是北京的记忆,比如最早的地铁票、铁皮保温瓶、洗脸盆里的鲤鱼图案、夏利出租车的价标??这种设计思路一看就是外国人才能想出来,因为我们对这些图案已经熟视无睹,当这些图案印在T恤上,看上去既有点滑稽又有点怀旧,作为设计者,江森海感到很自豪。而且,现在这个“创可贴”品牌已经打回到他老家的英国市场。
江森海在英国的时候不喜欢念书,17岁他便离开英国,去了非洲。在非洲待了一年,然后又去南美,后来又去印度,最后来到中国。关于他为什么后来定居到中国,他说是因为到了北京后没钱了,他必须在中国打工,挣够了钱才能回国。那时是1993年。
“那时候特别好找工作,北京没有多少老外,也只有两个酒吧,你去这些酒吧可以认识一些公司的头儿,可以求他们给你一个工作,他们觉得行,就教他们工作人员学英语,一个小时可以赚两三百块钱。之后又在内蒙古工作一段时间,在1995年的时候开了自己的公司做市场调查,做了5年,我又跑到上海一年,最后又回到北京。”
江森海是一个比较自由的人,想去哪里第二天就背着包出发。能留在北京,他说不是因为跟这座城市有缘分,“因为刚到北京,我觉得这个城市挺难看,挺臭的,污染也挺厉害,我都不会中文,所以也不知道北京人是什么样子的。我慢慢开始发展,又找了一个工作,又赚了一笔钱,那时候就是住在北京”。江森海喜欢发呆,因为看到很多北京人都有点跟他相似,所以就留下来了。
谈到对北京的印象,江森海说:“北京跟伦敦差不多,但伦敦好多地方我害怕,我觉得北京还是挺安全的。我待在北京从来没赚什么大钱,我赚小钱就可以在北京生活得挺舒服,我有一个保姆,有一个这么好的房子,我吃得还挺好,可以每天抽两盒烟都没事,我在英国做不到这些。而且我现在这个环境也挺适合养孩子,我住在这个四合院,我的孩子可以去好多人家生活,如果我的孩子就在我的手里长大,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事情,就靠我自己的性格是肯定不行的,我想他们能在很多人的手里长大,他们才能很能干,能自己看出人是好还是坏。以前我可以玩得非常疯,我现在不玩了,一般就在家里,我现在就是为了孩子,而且你如果有孩子,北京就是个非常好的城市,我在北京郊区也有一处房子,所以周末我们也去爬爬山。要么我们在城市,要么我们在农村,特别难再找到一个这样的地方,比如在上海开车三个小时你还是在郊区,在北京你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山上,特别健康。”
( 江森海和他的“创可贴” )
谈到他在北京这15年北京的变化,江森海用英文说:“The more it changes, the more it stays the same(万变不离其宗)。北京离不开它自己,北京就是这样的。你可以建一个80层的楼、一个奥运会的场馆,但它还是那样。真的,没怎么变。我不特别在乎这些能看到的变化,这些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每天都是发呆,不去琢磨别人买房卖房赚了几百万元。我喜欢想到很好玩的东西,要不就写一个剧本,要不就写一本书,或者设计一件T恤。”
2001年江森海看到一个广告,南锣鼓巷有间房子要出租,那时候南锣鼓巷没有什么酒吧、咖啡厅,于是江森海便租下了房子。有一天,有个理发的人过来问他,有个店面想出租,有没有兴趣租下来,一个月1500元。这样,江森海把店面租下来,但是空了半年,邻居都说他傻。这时,他想到了四五年前想做的一件事,把北京标志印在T恤上。“我就是想利用我在北京15年的经历,做一个老外眼里怎么看北京的文化衫品牌。就开始到处去找一些我特别喜欢的标志、图案。我认为一张地铁票跟一张天坛的照片一样重要。‘1.20元’、一张地铁票、‘收药’,这也是代表北京的东西。这个店给我这个压力让我必须开始做生意,我就是这么一个人,需要有这个压力,不然我太懒不会去做。”
江森海认为T恤这种街头文化比那些Prada、Gucci的品牌还强,他觉得现在三四十岁的中国人买这些品牌是为了面子,20出头的小孩希望有自己的身份,不想穿外国的东西。
“比如‘脸盆’和‘暖瓶’这两个图案,都是我小的时候用过的,现在很难看到。我也没想过中国人会这么喜欢这些图案,因为这些图案对他们也不算特别复古或者特别美,它只是家里一个经常用的东西。其实中国人特别喜欢买这些,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外国人,我能很敏感地注意到这些东西。”江森海指着T恤上的图案说。
江森海也没想到南锣鼓巷的变化如此快,他在90年代来过几次南锣鼓巷,那时候他没觉得这条街跟北京的其他街道有什么区别,2003年,他搬到南锣鼓巷住,“我对胡同文化特别感动,很想保护这里。我从来不看书,也不知道胡同的文化和历史,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家和附近的文化,我不想南锣鼓巷变成后海一样,所以我老去办事处开会,跟他们讲道理,盯着他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江森海跟街道办事处讲得最多的就是“创意”,“如果就让这个地方变成酒吧街一样,就完蛋了,因为这些胡同是北京的灵魂,北京的博物馆里没有太多的东西,这些胡同还在活着,如果要让北京的小孩看北京的历史是什么样的,要给他们带来一些有创意的东西,把这条街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就会影响他们,他们长大以后就会觉得我是从这儿出来的,这是一个好地方。北京的小孩去酒吧,去后海,就看到一些很傻的乐队,看到一些人在喝酒吵架,那是很可怕的一个地方,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影响?没有任何好影响。所以我就想保护这条胡同,我没法影响后海,但是我可以影响这边,我认识这边办事处的人,他们可能都烦我了,因为我老去跟他们讲创意”。很显然,江森海的努力有了效果,街道办事处决定搞一次“创意市集”,原定6月份,后来拖到了9月份,江森海还拉到了一个广告,但是街道办事处说不能搞了。江森海急了,说:“我说我已经登了广告,请了很多国外媒体,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不做他们也会来,而且会来写北京连一个文化市集都做不成,怎么办一届奥运会,最后他们同意做了。我感觉还是很成功,很多人来了,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还有人带来一把吉他,在马路上弹琴唱歌,我就想做这个。”
江森海最担心的是这条街变得越来越商业,比如,星巴克都可以进故宫,也肯定会进南锣鼓巷,“南锣鼓巷里90%的店,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但是再过两三年,合同到期了,房东的价格提高了,有钱人过来,就会变得很可怕。这是我担心的,也没法控制。这条街会比较商业,人们会开始寻找第二个南锣鼓巷,像星巴克以后如果都来了,这条街上人会一直很多,但有意思的人不会再来了”。
江森海觉得,要控制酒吧的数量,而且夜里两点必须关门,“这里是人居住的地方”。他说:“我还会组织创意市集,明年想安排很多小孩子过来,包括外地来京务工人员子女,做一个属于小孩子的节日。但是无法控制它一直变得越来越商业,只能通过做跟创意有关的事情使它往好的方向发展,请许多艺术家、知识分子和住在这里的人帮你去想怎么把锣鼓巷变成一个好的地方。”
假如麦当劳、星巴克、肯德基来了会怎么办?江森海说:“如果我是头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星巴克要进来的问题,因为我还得想到房东,他家里可能10口人都靠这笔钱,星巴克过来可能会带给他一大笔收入,但是就是因为我这个政府的人觉得星巴克不适合这里,他就失去这笔收入了。怎么保护和发展北京的文化,这个特别难。中国的问题太多了,还好我不是一个政府官员,他们真不容易。”■ 星巴克江森南锣鼓巷英国人江森海海在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