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的印度
作者:袁越( 每天清晨,成千上万的印度教徒来到瓦拉纳西沐浴净身。印度人视恒河为圣河,将它看作是女神的化身 )
死在瓦拉纳西
要想了解印度,最好先了解印度人怎样面对死亡。
印度人最希望自己死在瓦拉纳西(Varanasi)。这是一个地处恒河下游的小城镇,被公认为人类历史上存在时间最久的城市之一,也是印度教7大圣城当中最重要的一座。
早上7点,我被歌声吵醒。声音来自城中心的一座清真寺,圆形屋顶上挂着几只高音喇叭,不断向四周播放着《古兰经》。不断有头戴小圆帽的穆斯林走进去祈祷,光洁的地板上很快就跪倒了一大片。
作为印度教的圣城,这里应该能看到更多印度教徒集体祷告的盛况吧?我拿着相机在城里转了半天,结果却令人失望。瓦拉纳西大概是世界上最没有“神圣感”的圣城,整个城市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到处堆满了纸屑和塑料袋。“神牛”们在垃圾堆里找吃食,吃饱了就随便找个地方趴下来反刍,人和车都要绕着走。这里的大部分街道都只有3米来宽,两边都是小贩,中间只能勉强通过一辆“摩的”,当地人叫它“突突”。这些“突突”排出的废气聚在巷子里散不出去,把整个城市弄得乌烟瘴气。
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小镇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中还混杂了浓重的臊味,因为经常能看到男人们当街大小便。但所有印度教寺庙都是一尘不染,游客都被要求脱鞋才能进去参观。更有意思的是,印度教寺庙内都是阴森森的,信徒们默默地进去转一圈,简单祷告一下就出来了,缺乏伊斯兰教或者天主教那样万众一心的场面。
瓦拉纳西建在恒河边上,沿河修建了80多个沐浴场(Ghat)、所谓“沐浴场”就是一排台阶,方便信徒走进河水中。印度教把恒河沐浴看得极为神圣,据说恒河水能洗刷罪孽。但我从下水沐浴的人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神圣感,他们倒更像是因为天热而下水冲凉。走近一看,河水脏极了,一根根排水管把生活污水排到河里,毫无遮拦。还能看到一群群牛在河里避暑,和人们共用一湾河水。据印度科学家分析,恒河水中大肠杆菌的含量已经超过了每100毫升150万个,国际上公认的洗澡用水的标准是不超过500个。印度卫生部警告说,下河沐浴的人约有一半会患上各类皮肤病或胃病,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教徒们的热情,每天仍然会有大约6万人来瓦拉纳西沐浴。
洗完澡,他们会在河边吃饭,散步,闲聊,几乎所有人都穿着民族服装,尤其女性,清一色的沙丽。大多数印度人都吃素,为了下饭,他们用各种香料把蔬菜和豆类熬成汤汁,浇在米饭上,然后用手抓着吃。
随风飘来一阵焦煳的气味,那是恒河上游的焚尸场又开工了。这是一个专门烧穷人尸体的地方,简陋得连个台子都没有。烧尸工用一根长竿子不断调整木头的位置,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火堆旁还停放着一具等待被烧的尸体,亲友们默默地围坐在周围。焚尸场旁边有个水泥台,上面躺着一个老人,身上裹着一块破布,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他是来这里等死的。老人的旁边有一个新搭的狗窝,里面有两只刚出生的小狗,在崭新的棉被里撒娇打滚,狗妈妈守在旁边,对任何想要靠近的人汪汪狂吠。
( 瓦拉纳西是一座中等城市,房屋矮小,街道弯曲狭窄,宗教活动是该城居民主要的社会生活 )
生命在这里是完全平等的,看不出人类有丝毫的特权。
印度教认为,生命是一种轮回,人生前多做善事,就可以在来世投个好胎,否则的话,甚至有可能变成动物。对于人类来说,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但是印度人摆脱了这种恐惧,他们把死亡看成是新生命的开始。他们不在乎今世的痛苦,甚至主动追求这种痛苦,希望以此换来来世的幸福。于是,印度人普遍安于现状,穷人毫无怨言,犯罪率很低。富人生活俭朴,乐善好施。
( 汉皮遗址维塔拉神庙庭院内的石头战车 )
有人把印度社会的稳定归功于印度教。但是,古老的宗教已经渐渐不能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因为那些教规来自遥远的过去。在古代,恒河水是最干净的,沐浴恒河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如今恒河水早已污秽不堪,再下河洗澡就是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过去人们生活在农村,垃圾根本不是问题,因为有牛羊帮助清理。如今有一半印度人生活在城市里,再加上塑料垃圾的出现,乱扔垃圾已经变成了印度的公害,瓦拉纳西就是明证。对轮回的恐惧也许曾经让富人们勤于施舍,但是富人们更喜欢拿自己的钱修建寺庙,而不是帮助穷人脱贫致富。我在恒河边看到无数由富人出资修建的寺庙,但是里面却住满了无家可归的乞丐。印度教特有的种姓制度既保证了印度社会的稳定,又让印度穷人安于现状,甚至鄙视劳动,宁可上街乞讨,把印度变成了世界上乞丐人数最多的国家。
作为印度教的圣城,瓦拉纳西是印度的缩影。这座城市很好地展示了印度的传统,同时又把印度社会所有问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 汉皮一年一度的“三天节” )
宗教战争
瓦拉纳西自公元前1400年开始即有人居住,而它作为印度教圣城也已经有1200年历史,但是城内的绝大部分建筑都非常新,因为瓦拉纳西在历史上被洗劫过多次,破坏者就是来自西北的穆斯林军队。
( 甘地回国后的住所 )
印度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宗教建筑遗迹,了解印度历史最好的办法就是参观这些遗迹,因为对寺庙的摧毁和重建构成了近1000年来印度历史的最重要的篇章,直到今天这一冲突仍然对印度的国家稳定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自1206年穆斯林侵略者在德里建立了“德里苏丹”政权开始,直到17世纪中叶欧洲人占领印度为止,印度基本上处于穆斯林的统治下。但是穆斯林军队的实际控制区大部分集中在北方地区,印度中部的德干高原阻挡了穆斯林军队南下的脚步,印度的原住民——达罗毗荼人这才得以保住了自己的家园,并在南方建立了一系列印度教王国。
( 果阿的天主教堂长 68 米,是亚洲最大 的天主教堂 )
这些小国为了对付来自北方的侵略,经常需要团结起来。1336年,南方诸国在国王布卡(Bukka)的带领下联合起来,建立了一个名为维查耶那伽(Vijayanagar)的印度教帝国,首都定在今天的汉皮(Hampi)。帝国成立之初,布卡发动了对穆斯林军队的反击。在攻占了穆斯林城市穆卡尔(Mudkal)之后,布卡下令处死了城内所有的穆斯林。但是有一个穆斯林侥幸逃脱,跑回北方报信。国王穆罕默德·沙汗发誓要杀死10万个印度教徒来为死去的穆斯林兄弟报仇。根据伊斯兰历史学家的记载,沙汗后来一共杀死了50万印度“异教徒”。
虽然如此,维查耶那伽帝国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在国王布卡的带领下,这个强大的印度教帝国对内采取开明政策,对外和许多国家建立了贸易往来,在其存在的200多年里成为当时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富庶国家,也是公认的印度历史上最后一个印度教帝国。意大利旅行家孔第(Conti)曾经于1420年造访该国,称其都城“周长100公里,钻石、丝绸、香料、木材应有尽有,富抵罗马”。1565年,穆斯林联军终于攻陷汉皮,花了5个月的时间在城里烧杀抢劫,其惨烈程度史上罕见。
( 甘地学会了纺线,他甚至会给自己做衣服(摄于1925 年) )
幸运的是,当时汉皮的建筑很多都是用石料建造的,很难毁掉,于是后人终于得以有机会参观汉皮遗迹,想象当年的奢华。汉皮遗址现在是一片广大的丘陵,无数巨石散布其间,和古代宫殿庙宇的残垣断壁交相呼应,其规模和观赏性丝毫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处古建筑遗迹,难怪成龙把电影《神话》的外景地选在了这里。
汉皮早已被联合国定为世界遗产。这样的风景如果出现在欧洲,肯定会被布置成古希腊阿波罗神庙的样子,突出其悠远的历史感。但是印度人却不这么想,他们在保护得最完整的Virupaksha宝塔周围盖起了一圈旅馆,完全无视摄影爱好者们的审美要求。这座高达50多米的达罗毗荼风格的宝塔至今仍在作为印度教寺庙而接受信徒的朝拜。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一年一度的“三天节”(Vijaya Utsav),宝塔前搭起了舞台,住在附近的印度人身着五颜六色民族服装,聚集在广场上,连跳3天民族舞蹈。他们还在塔身上挂满了灯泡,弄得很“艳俗”。好在汉皮遗址面积很大,游客还是能轻易地找到“荒凉”的意境。但是这块地方并不禁止放牧,经常可以见到印度妇女在废弃的王宫遗址割草,或者牧童赶着牛羊穿行于古代的集市遗址内,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汉皮遗址包括两个为了避暑而建在地下的克里什纳神庙和湿婆神庙,一个面积巨大的王宫,以及一个深达十几米的王后浴池。这里还有一条长达数百米的商业街遗迹,以及一座造型奇特的莲花宫(Lotus Mahal),下半部分完全是印度风格,但顶部却是伊斯兰风格,显示出当时这两种文化也并不是完全互相排斥。
但是这里最有历史价值的要算是维塔拉神庙(Vithala)。这是一组保存得相当完好的印度教寺庙,周围被围墙围住。庭院里有一个石头战车,两侧的石头轮子还能转动。主庙有56根“音柱”,敲打后能发出动听的乐声。据说当时王宫的管理人员都是精通音律和诗歌的妇女,她们代表了印度教文化最辉煌的时刻。
印度人一度认为汉皮都城是欣赏印度教寺庙建筑最好的地方,但是在1838年,一个英国军官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发现了隐藏在密林中的一群寺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破坏,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卡朱拉荷(Khajuraho)神庙。这里地处荒郊野外,距离任何一座村庄都相当远,没人知道建造者为什么选在了这个地方。不过,正因如此,卡朱拉荷神庙才侥幸躲过了穆斯林军队,得以完整保存了下来。
印度教神庙不以宏伟著称,而是胜在外表的浮雕。卡朱拉荷神庙尤其如此,无论是浮雕主题的广泛和手法的细腻都堪称是印度教建筑艺术的最佳范例。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其中大量的性爱场景,动作大胆,细节逼真,很难想象这样的雕塑会出现在以苦行闻名的印度教寺庙中。
印度人对待性爱的态度很是让人迷惑。一方面印度教宣扬禁欲,另一方面印度却有著名的《性经》(Kamasutra),还把性爱雕塑公开刻在了寺庙的墙上。有学者认为,这些性爱雕塑是为了对那些从小长在寺庙里的婆罗门男子进行性教育,还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护身符。但更多专家指出,印度教把性爱看做是净化灵魂的一种手段。其实,风靡全球的印度瑜伽有很多姿势都来源于性爱,显然,某些印度人把性爱和打坐冥想同视为一种修行方式。
旅游书喜欢把卡朱拉荷神庙称为“性庙”,其实这里的大多数浮雕并没有表现性爱,而是刻画了印度人民的日常生活,从男人打猎到女人做家务,应有尽有。作为生活的一部分,性爱自然也包括在内。在我看来,卡朱拉荷神庙的浮雕歌颂的就是生活,是对生活唱的一首赞歌。印度教之所以能打败佛教和伊斯兰教,成为绝大多数印度人信奉的宗教,与它开放的心态有很大关系。
如果对比一下另一个印度名胜——泰姬陵(Taj Mahal),你就更能体会到这一点。泰姬陵刚在今年被评为“世界新七大奇迹”之一,绝对是印度最知名的景点。但是,所有泰姬陵的照片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同一个角度,就是正前方,因为泰姬陵是严格地按照对称的原则设计出来的,从其他角度很难看出好来。
讲究对称是穆斯林建筑的共同特点。另外,穆斯林建筑大都非常宏伟,线条简洁流畅,不像印度教建筑那样随意,过分追求细节的繁复,忽视整体的感觉。两者在建筑风格上的区别很好地反映了它们在基本教义上的分歧。
泰姬陵是印度历史上第二个大帝国——莫卧儿(Mughal)帝国的一位皇帝所建。这个王朝的开国元勋是来自蒙古的一位勇猛的将军,名叫巴卑尔。这位成吉思汗的后裔于1526年率大军攻陷德里,开创了莫卧儿王朝。这个王朝在阿克巴大帝(Akbar)时代达到了顶峰。阿克巴不但能征惯战,而且善于管理。他任命了一批印度智者为己所用,终于赢得了大部分印度人的认同。
当王位传到阿克巴的孙子沙贾汗(Shah Jahan)手里的时候,莫卧儿帝国依旧太平无事。沙贾汗的第二任妻子名叫蒙泰姬·玛哈尔(Mumtaz Mahal),是一个有波斯血统的美女。沙贾汗很爱自己的妻子,两人在婚后的19年时间里一共生了14个孩子,活了7个。因为生育太多,玛哈尔身体虚弱,在生下第14个孩子后不久就病死了,死时只有38岁。沙贾汗悲痛欲绝,下令在距离德里200公里远的阿格拉(Agra)选址,为亡妻修建一座陵墓,这就是泰姬陵。
整个陵墓建在一座高7米、长95米的正方形大理石基座上,圆顶的主寝宫高74米,周围有4座护塔分别占领4个角。整个建筑用白色大理石建成,无论是在蓝天的映衬下还是在斜阳的照耀下,都显得非常醒目。印度大诗人泰戈尔曾形容它是“流淌在‘永恒’脸上的一滴眼泪”。
但是,对于这样一件印度国宝,也可以有另一种解读。沙贾汗这个“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情圣”,其实是一个非常残忍的皇帝。当初为了登基,他杀死了自己所有的男性亲属。为了修建这座陵墓,他动用了来自世界各地的2万名工匠,前后花了22年的时间和300万卢比的金钱(约合现在的7000万美元)。
泰姬陵建好后的第5年,也就是1658年,沙贾汗的儿子奥朗则布(Aurangzeb)发动政变,把沙贾汗关进监狱,自己篡位当上了莫卧儿帝国的皇帝。沙贾汗被囚禁在阿格拉堡(Agra Fort)内长达8年,每天只能从监狱的窗户里和泰姬陵对望。沙贾汗死后他的女儿把尸体移出阿格拉堡,葬在了蒙泰姬的旁边。因为蒙泰姬的棺材处在泰姬陵的正中心位置,所以沙贾汗的棺材就成了泰姬陵里唯一不对称的东西。
莫卧儿帝国在其后期把大部分精力和国力都花在劳民伤财的大型建筑上了,造成了国力空虚。奥朗则布死后帝国很快分崩瓦解,整个领土被各地的土邦瓜分,印度又回到了它的常态——分裂状态。当另一种宗教——基督教的子民乘船来到这里时,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分裂的印度。最先登陆的是葡萄牙人,他们在印度西海岸的果阿(Goa)和迪奥(Diu)建立了殖民地,传教士们以此为根据地,进入印度内陆传教。葡萄牙人之后是法国人,他们从印度的东海岸进入印度。但是真正统治印度的是英国人,他们利用东印度公司,彻底控制了印度,并最终把印度变成了英国的殖民地。
不过,信奉一个上帝的基督徒依然没能让印度教徒屈服。在被英国殖民了将近200年后,印度又一次回到了印度教徒的手中。要知道,印度上一次被印度教统一,还要追溯到公元前的孔雀帝国时代。
有趣的是,今天的果阿虽然有一半的居民信奉天主教,并建有亚洲最大的天主教堂,但却有一大批来自欧美的嬉皮士常年居住在此。他们起码从精神上说,已经变成了印度教的信徒。
这一切之所以成为现实,多亏了一个小个子印度人,圣雄甘地(M.K.Gandhi)。
“圣雄”甘地
甘地被印度人称为“圣雄”(Mahatma)。他在印度政府中从来没有担任过任何正式的职务,但所有面值的印度钞票上都印有他的头像。
甘地于1869年10月2日出生于古吉拉特邦(Gujarat)的港口城市波尔班达(Porbandar)。几乎无法想象甘地会诞生在任何其他的地方,因为古吉拉特邦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同时和印度教、伊斯兰教、耆那教和基督教发生亲密关系的地方,甘地的所有思想和事迹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根据。
古吉拉特邦位于印度西北角,和巴基斯坦接壤。这里地势平坦,是来自中亚的侵略者进犯印度内陆的必经之地,他母亲深受耆那教的影响,是一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
耆那教源自婆罗门教,主张苦修,反对任何形式的杀生。古吉拉特邦是耆那教的大本营,有15%的居民是耆那教教徒(印度全国的比例是0.4%)。古吉拉特邦南部的格尔纳山(Garnar Hill)是耆那教的圣山,靠近山顶的地方建有一座漂亮的耆那教堂,要想去那里朝拜必须爬1万级台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有人开始登山,一路上能看到不少衣衫褴褛的苦行僧在山间的寺庙里吸食大麻。山上住着很多猴子,毫无顾忌地分享小贩们出售的柠檬水和奶油饼干。
耆那教堂的外壁是黑白的,看上去比印度教堂肃穆很多。进耆那教堂必须脱鞋,而且内部不准照相。教堂还特别规定,女人来月经时不准进入,以免造成“污染”。不过,耆那教最奇怪的地方不在于对女人的歧视,而是对杀生的严格限制。为了防止杀死地里的小昆虫,耆那教徒甚至不准吃地下长出来的东西,比如花生和萝卜。虔诚的耆那教徒甚至在走路时都要戴口罩,以防止不小心吸进一只小飞虫。
耆那教当初是因为反对种姓制度而创立的。按照这个制度,甘地一家属于“吠舍”(商人),排名第三,可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吠舍”内部还细分出很多亚种姓,甘地属于“杂货店”亚种,其成员素以精于算计而闻名。种姓制度到了19世纪时已经不那么严格了,甘地的父亲当上了该地区的小官,算是进入了政界。
甘地家境富裕,13岁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一名同为13岁的女孩为妻。那时甘地对性事很感兴趣,后来父亲病重,甘地昼夜陪床照料,却因为一次和妻子做爱,错过了给父亲送终的机会。这件事让甘地感到十分后悔,从此他对性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
因为毗邻印度洋,古吉拉特邦很早就开始和外部世界接触。最早进入印度的葡萄牙人在古吉拉特邦的迪奥建立了永久基地,而古吉拉特人也像福建人一样,很早就开始了向世界各地移民的浪潮。事实上,如今在西方各国定居的印度移民大部分来自该邦,他们汇回来的钱让这个邦成为印度最富裕的省份。
受此影响,甘地也于19岁那年远赴英国读书。临行前母亲要他发誓,戒酒戒色戒肉。根据甘地回忆,他在英国期间几乎没能融进英国社会,只是因为戒肉的缘故,加入了伦敦的素食者俱乐部,并因此结交了一些朋友。
学成后甘地回到印度当了一名律师,却并不成功。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甘地去了南非,代表印度商人打官司。一次坐火车时甘地被一名白人乘客赶下头等车厢,这件事成为甘地一生的转折点。他切身地体会到种族歧视的害处,从此便致力于改革印度的种姓制度。
作为印度移民工人的代言人,甘地采用“非暴力,不合作”的原则和南非白人政府打交道。这种方式看似公开示弱,其实却是最有效的方式。甘地非常熟悉英国人的思维习惯,他坚信并不是所有的英国人都是种族歧视者,他要让英国人自己感到害臊,从而主动改变。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甘地很好地利用了媒体的力量。电影《甘地传》中对这一点有着准确的描述。
这期间甘地还阅读了大量印度教文献,思维方式发生了极大转变。他脱掉了西装,穿上了印度传统的袍子。他散尽家财,开始过一种简朴的生活,甚至决定禁欲,再也不过夫妻生活。值得一提的是,甘地做出这一决定时并没有和妻子商量,这一时期的甘地仍然像一个传统的印度丈夫那样,在家庭事务中享有绝对的权威。
甘地在南非的所作所为为他在印度赢得了很高的知名度,但当他于1915年回到印度时,却没有立刻进入政坛,而是出人意料地选择回到了家乡古吉拉特,在首府阿麦德巴德(Ahmedabad)开了一间讲经堂(Ashram),做了一名布道僧侣。这一选择再一次被证明是成功的,因为甘地深知印度是一个居民成分极为复杂的国家,在这样一个国家搞民主政治,很难获得民众广泛支持。但是,印度却是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国家,要想在最大范围内团结民众,必须披上宗教的外衣。
果然,甘地开办讲经堂的第二年就赢得了“圣雄”头衔。这个新的名号标志着他正式从一名律师变成了一个印度教的“导师”(Guru)。
阿麦德巴德的讲经堂现在变成了甘地纪念馆,入口处贴着甘地的一句名言:“我的一生就是我要传递的思想”(My Life Is My Message)。甘地在这里过着异常简朴的生活,他甚至学会了纺线,自己给自己做衣服。这一举动具有很大的象征意义,因为甘地相信印度只有回到过去的农耕时代,才能真正摆脱英国的影响,印度人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为此他号召印度人放弃英语,学习梵文,从印度教典籍中找到人生的智慧。他还号召印度政府放弃工业化,建立一个在经济上独立自主的国家。
当时英国为了多征税,禁止普通人制造食盐。甘地于1930年发动了一次“制盐长征”,亲自率领几千名信徒从阿麦德巴德的讲经堂出发,徒步24天走到海边,并象征性地抓起一把海盐。这件事为他赢得了广泛的尊敬,他抓住机会,搬到了印度的政治中心孟买,全面介入印度国大党的政治活动。国大党最初是一批受过西方教育的印度知识分子发起成立的,有了甘地的加盟,这个政党立刻获得了代表印度人民的资格。
此时甘地一心想做的就是让印度从英国的殖民统治中独立出来。为此他依然坚持“非暴力,不合作”的做法,并多次利用绝食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明眼人从中不难看出耆那教的影子。甘地提拔了信仰共产主义的印度教徒尼赫鲁作为新印度的领导人,“我死之后,他将成为我的代言人”。没想到,这一任命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伊斯兰阵营的领袖人物真纳(Muhammad Ali Jinnah),他不想让印度教徒管理印度的穆斯林,一心想让穆斯林占多数的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地区从印度中分裂出来,单独成立一个伊斯兰国家。甘地极力反对这一做法,但尼赫鲁和国大党二号人物帕塔尔(Sardar Patel)坚持认为这是印度避免内战的唯一出路。
1947年8月,巴基斯坦和印度先后独立(孟加拉国后来从巴基斯坦分离出来,单独立国),立刻引发了印度教徒和伊斯兰教徒的回归浪潮,双方在迁徙的过程中屡有摩擦,最终大打出手。这是印度历史上最残酷的一场大屠杀,至少50万人死亡,数百万人无家可归。
如果印度不分裂会怎样?如果印度不急于独立会怎样?可惜历史是无法假设的,谁也不知道答案。
1948年1月30日,甘地被一名印度教狂热分子刺杀身亡。死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哦,上帝。”
后记
今年是印度独立60周年。60年后的今天,印度依然有1/3的人口是文盲,一半人生活在联合国制定的贫困标准之下(每天1美元),总数占到全世界贫困人口的1/3。印度至今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国通用语言,懂英语的人反而成为最先富起来的人。■ 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