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式的古怪与道德

( 达利的超现实构想被变成现实的“蕾达椅” )

作为策展人，朱利·卡佩拉（Juli Capella）觉得世界上没有哪件设计作品当得起300%的形容，西班牙国家对外文化推广署在北京中华世纪坛举办的展览有“300%西班牙设计展”这样一个名字，也不过是一种夸张。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300%是由3个100构成的——100件椅子、100件灯饰和100幅海报。这3种与日常生活有关的物品中，椅子代表结构与舒适，灯具是从20世纪开始的进步和魔幻，而招贴是关于商业、政治或者艺术信息的视觉交流。

世界上确实有一把椅子是和这个国家的名称联系在一起的，那是胡安·卡萨斯（Joan Casas）在1964年设计的一把轻巧方便的酒吧露台椅，由一根铝管和充当椅座、椅背的编织物构成，因为被大量模仿有了“西班牙椅”这样的名字。另一个50年代的经典设计是西班牙人安东尼奥·博内特（Antonio Bonet）和他的合伙人制造的“蝴蝶椅”，一个悬挂在纤细的熟铁杆子结构上的皮革袋子。博内特曾在巴黎的勒·柯布西耶工作室工作过，1938年被迫流亡并移居到阿根廷，他用一个在钢筋框架中展翅欲飞的蝴蝶姿态，让一件实用家具进入了空间与构型的层面。

椅子是蕴含无限可能的物件，它是不同材料和原理的集合体，总是紧随潮流动向并展现出建筑和雕塑的构想。按照卡佩拉的定义，“它好比是人体工程学、铆接技术和象征主义聚合而成的一幅拼图，复杂到令人难以琢磨”。所以，这100把椅子可以是历史风格的现代改良，可以是抛物线结构的支架基座上关于几何学与舒适感的实验，可以是用曲木和钢管代表的北欧功能主义至上的例子，也可以像达利所宣称的——“椅子不仅是用来坐的”。

那把金光闪闪的“蕾达椅”（Silla Leda）的荣耀只能属于“圣人达利”，这是一个扭曲的女性身体形状，一只手臂沿着曲线的椅背无力地垂落下来，三条纤细的椅腿是穿着系扣高跟鞋的女人大腿。这也是一把无比沉重的金属椅，达利的学生和朋友奥斯卡·图斯凯茨（Oscar Tusquests）创办的Bd公司，就是专门把达利画作的一些超现实构想变为古怪的现实。

过去，达利曾经把他的作画方法称为“迷幻体系”，或者说“偏执狂的吹毛求疵活动，一种非理性知识的本能方法，建立在批判的、系统化的客观现实基础之上”，他也说过“西班牙是世界上最无理性、最神秘的国家，智慧引导我们带来怀疑主义的、模糊的微小差别”。虽然他的后代们没有他那么神经错乱，但是在椅子重拾自我的设计过程中，也不乏嘲讽或放肆的笔触。比如，“猫咪草皮椅”是设计师为他家的宠物小猫找一块不占用沙发的休憩之地，多孔塑料材质的基座上有可以播种的孔隙，如果灌溉得当，上面长出一片绿草不是难事。“跨大西洋小组”的“欣喜若狂凳”是一个形状像男性生殖器的凳子，三角形的座椅是从内裤转化来的。一把“湿婆椅”借用了湿婆女神多手臂的形象，从椅子上伸出8条带镜子的钢管手臂，坐在椅子上的人可以看到自己，也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

西班牙式的古怪与道德1 ( 费拉恩·塞拉和奥斯卡·维拉最初将它设计为户外用椅，但在室内也同样好用，证明塑料也已经够资格装饰我们的家园 )

无论椅子、灯具和海报，一些最出色的展品来自居住在巴塞罗那的贾维尔·马里斯卡尔（Javier Mariscal），就是他为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贡献了超现实主义的吉祥物“科比”（Cobi）。同时身为平面设计师、工业设计师、画家、雕塑家、漫画家和剧作家，马里斯卡尔的作品是生机勃勃的地中海色彩、巴伦西亚的巴洛克风格、嘲讽不恭敬的态度加上天真童趣的激情的混合体，他说过，“我们需要被逗乐、被感动，我试图唤醒感觉”。

贾维尔·马里斯卡尔把他曾经被禁止的漫画《加利里斯一家》变成一把椅子，加利里斯一家是地下的米老鼠，椅背处有它们的大耳朵，凳脚套着它们的小靴子，或者把一把靠背椅变成头戴科尔多瓦帽子、蓄着漂亮胡子的赫雷斯人“贝贝叔叔”。他为酒吧设计的“三色双螺旋凳”（D plex tricolor）以弯曲的钢材做凳腿，3个凳脚是三种不同的色彩和线条——红色的直线形、蓝色的曲线和黄色的波浪形，上面缠绕着一圈翩翩起舞的圆环。

西班牙式的古怪与道德2 ( 马里斯卡尔把他的漫画《加利里斯一家》变成了一把椅子 )

朱利·卡佩拉期望这300件物品不仅展示了西班牙的创造力，还能让人从中感受到西班牙这个民族的欠缺和不足以及它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可以看出，西班牙并不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国家，也缺乏高端的科技。大多数灯具和家具都是在很普通的技术条件下加工制作，根深蒂固的手工业和工艺民俗传统对西班牙设计有很深的影响，但另一方面，工业化的滞后导致了应用技术的匮乏。

如果说“好设计”意味着差异化，与过于模式化、标准化的功能主义设计的冷漠与呆板相比，这种“低技术含量”的西班牙设计反而显示出更多的人情味和社会性，或者像达利所描述的“怀疑主义的、模糊的微小差别”。瑞士建筑设计师弗朗西斯·布尔卡特（Francois Burkhardt）曾经评论说:“西班牙设计业中处处闪耀着道德的光辉，道德观念在我看来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失德’的行业出产工艺品也好、工业品也罢，都无法满足人类的需求，更谈不上生活导向与文化认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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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要有道德的精神

三联生活周刊:这次展览你为什么决定用椅子、灯具和招贴构成3个组成部分？

西班牙式的古怪与道德4 ( 萨拉塞诺盾灯和土耳其盾之间有关联 )

朱利·卡佩拉:一开始，我是打算把能够展示西班牙设计的各种产品都带过来，边做的时候边想这好像在摆个杂货摊、弄个商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把一把刀放在摩托车旁边，一双皮鞋摆在一台洗衣机上。我真正想做的是一个和人有关系的展览，最后就集中成这3种物品。另外，西班牙在设计上能占重要地位的也就是这几样东西，如果谈论汽车或者时装设计就轮不到西班牙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曾经说过，椅子是诞生在西方的设计，在东方它是朝着不同方向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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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卡佩拉:欧美国家在工业革命之后带领了现代设计的潮流，这个潮流是以椅子作为标志的。在社会发展史上，椅子一直是权力和财富地位的象征，从19世纪90年代起，它有了一种新的身份——现代、先锋与进步的“代言人”。埃及、希腊和中国这些文明古国都有过椅子的设计，但是，现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用到的各种基本的椅子形态都是出自西方，那些文明古国并没有提供更多的东西。我喜欢椅子，也是因为它是人类走向民主化的代表。

三联生活周刊:你也提到过西班牙的椅子设计有很高的水准，很少有国家能超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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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卡佩拉:西班牙设计曾几度处于领先地位，如19世纪末的现代主义或是20世纪80年代的设计爆炸时期。无论是对现代主义、理性主义、功能主义、机体论，还是高科技主义、后现代主义、新地方主义、极简主义……它都多少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在20世纪整个椅子设计的发展过程中，比如德国在30年代青年艺术运动那时候是很强的，法国在Art Deco（装饰艺术）时代比较强，但是西班牙在100年不分阶段持续发展，一直持续地保持着水准。也许，唯一可以和西班牙抗衡的只有意大利了。

三联生活周刊:这种持续发展背后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西班牙式的古怪与道德7 ( 作为社会变迁见证的海报 )

朱利·卡佩拉:一个国家的设计历史，首先要看它整个国家的历史。西班牙有两个主要原因使得它的设计很优秀，一个是它的手工业底蕴，它有不同的民族和语言，每个民族有自己的文化。另一个是西班牙在世界艺术史上曾经占有很重要的地位，18世纪尤其是它的巅峰期。民间手工艺和纯艺术这两种力量汇聚到一起，给后来所有做工业设计的人提供了很好的基础。

三联生活周刊:弗朗西斯·布尔卡特认为西班牙的设计中闪耀着道德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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