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童话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王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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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渊洁近日出镜率很高,大部分是与奥运有关的宣传节目,还有几档家庭联欢的娱乐秀。作为一个付费阅读郑渊洁作品长达七八年之久的读者,我相信自己多少具备了对他作品说三道四的资格。自从为儿子郑亚旗开设“家庭学府”后,郑渊洁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在我的印象中,他真正回到公众目光下,应该是从在新浪开通名人博客开始的。“勃客郑渊洁”在众多演艺明星的博客中脱颖而出,点击率曾经紧排在徐静蕾、韩寒等人之后,看来老郑的“粉丝”还是忠贞不渝的——毕竟《童话大王》润色了太多出生于七八十年代的孩子们的童年。

很多媒体对童话大王的频频出镜颇有微词,认为他是在故意炒作。作为一个曾经把郑叔叔当做自己好朋友的读者,我选择了坚决捍卫他庸俗的权利,更希望卫道士们清楚:郑渊洁本来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要求他和你们一样高品位高格调是徒劳的。我真正感兴趣的,是郑渊洁作品内容在这些年变化的原因,以及他今天为什么如此拼命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

要解开这些疑问,我觉得有必要回忆一下自己和郑渊洁作品的“恋爱史”。第一次读郑渊洁的童话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是一篇叫《机器猴传奇》的中篇连载。逐字逐句地看完后,我觉得这个叔叔太棒了:他不给我讲那些听不懂的道理,也不会摸着我的头说“这是为你好”,而是给了我一个能够自己想象出的神奇世界。从此我开始要求爸爸、妈妈在单位为我订阅《童话大王》,每期杂志到来的日子都好像是过节一样,我会抓紧中午有限的时间,将整本杂志在两到三天内看完。

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算不得什么儿童教育,只不过是把成人世界的理想强加在了孩子头上而已,总要把一切都归纳出个意义或中心思想来,把简单的启蒙生生弄成了复杂的灌输,于是就出现了“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之类的“儿歌”。而相比于官方教育,郑渊洁童话的可贵之处就是他的纯粹,从《舒克和贝塔历险记》,到《309暗室》,再到《五个苹果折腾地球》,我尽情地享受着那个无拘无束的世界,发泄着对老师、家长和学校的不满。

但即使是伟大的郑渊洁,也最终没有走出“谆谆教诲”的怪圈,他逐渐开始把自己对社会的一些看法和观点写进了作品中。我承认那些掷地有声的句子的确很有道理,但它们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童话里。郑叔叔变了,这种变化从《大灰狼罗克》里那些略带悲伤的结尾就已经初露端倪,而到了《奔腾验钞机》(后以《我是钱》为题出版)时则更加面目狰狞。

刚开始先是会看到这样的话:“有钱的人怕别人知道他有钱,没钱的人怕别人知道他没钱。”后来变成了这样:“女性有两个特点——衣服再多,也觉得自己没衣服;姿色再少,也觉得自己有姿色。”最后甚至出现了这样的句子:“生命以无限循环的形式在宇宙中生存。有神论者管这叫轮回转世,无神论者管这叫物质不灭。”不得不承认,当时正在上四年级的我是跳着看完《奔腾验钞机》的,因为我只对那几张钞票的历险记感兴趣,道理已经听爸爸、妈妈、老师和新闻联播讲得够多的了。

至于说后来的《杀人蚁》、《智齿》和《金拇指》,已经完全是写给成年人看的了。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我父母对郑渊洁前后的态度,是和我截然相反的。上小学的时候,我父母偶尔会拿起我床头的《童话大王》翻一翻,那个时候他们对郑渊洁是嗤之以鼻的。而就在前几天,我爸拿着《我是钱》却读得津津有味。今年夏天,我拿出一本连载着《杀人蚁》的《童话大王》给我7岁的表妹看,她翻了一会儿后,对这本我曾经在同样年龄一见钟情的杂志做出了三点评价:“我不看!我不看!没意思!”

我不知道是郑渊洁主动放弃了那个纯粹的世界,还是他无意中做出深沉状的,我更希望是前者——至少这说明他还能站在平等的角度上为孩子们写作。但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郑渊洁正在从一个优秀的童话作家蜕变成一个不怎么优秀的老“愤青”。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当初并不是以一个老“愤青”的角色进入整整一代孩子们的生活的。即使是现在,我如果想看老“愤青”的文章,宁愿去选择王朔,也不会选择郑渊洁。

我心中的那个童话大王郑渊洁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著名儿童教育专家”郑渊洁。在中国,一旦一个人被戴上了“有关专家”或“文化精英”的乌纱帽,他/她就有了教训大众的话语权。只可惜,以郑渊洁目前的思维能力,离所谓“社会良心”的知识分子还差得很远。当然我也无权去要求郑渊洁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什么,但他在出席各种以奥运为题的电视节目时,也大肆宣扬这些简单粗暴的论调,对观众们本已泛滥的民族狭隘情绪多少起到了一点煽风点火的作用。听着那些缺乏理智的“爱国言论”,真的无法让我把屏幕上的这位大叔和我的“童话大王”联系起来。

我不明白郑渊洁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这么多的负担,也许他觉得老写那些简单的童话会导致创作水平的停滞不前,也许他觉得到了“升华”的时候了。

也许郑渊洁没变,也许是我变了,也许是都变了。当我们都走出童话时,面对的又是什么呢?你瞧,我也故作深沉了!■ 郑渊洁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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