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海沟沉——科里毒素

很多人都听说过癌症病人放弃治疗后却又奇迹般自动康复的故事，病人听了这样的故事也许会重燃希望，但是一个资深的医生是不会轻信的，因为经验表明，所谓癌症的“自发缓解”（Spontaneous Remission）发生率很低，一般认为每8万个病人当中才会出一个“幸运儿”。很多坊间流传的传奇故事要么属于“另类医生”们故意造假，要么属误诊，也就是说，病人最初根本就没得癌症。

虽然发生率很低，但癌症的“自发缓解”确实曾发生过。不少科学家试图研究这一现象的内在机理，最终让普通病人受益。目前科学界倾向于把功劳归到免疫系统名下，可惜的是，免疫细胞种类繁多，彼此间依靠复杂的化学信号相互联系、相互促进、相互制约，要想搞清究竟是哪几种免疫细胞参与了“自发缓解”，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更不用说人工诱导了。

但是，100多年前，一个名叫威廉·科里（William Coley）的人发现了一个窍门，能让普通人也变成“幸运儿”。此人是一名骨科医生，1890年他28岁时进入纽约医院的骨科，做了一名大夫。上班不久，他收到一个刚满17岁的女病人，手臂上的恶性肉瘤已到了晚期。科里按照当时标准做法，截去了病人的右臂。可是，癌细胞还是扩散到病人全身，手术后不久她就死了。这件事给了科里很大的刺激，他决心找出治疗肉瘤的法门。很快，他找到了一个成功病例，患者已经活了7年仍然没有复发。他仔细看了这人的病例，发现他在治病期间得过丹毒（Erysipelas）。这是一种细菌造成的皮肤感染，患者皮肤变红，疼痛难忍，并经常伴有高烧。病例显示，就在那次高烧后，病人的肿瘤也迅速缩小，最后竟彻底消失了。科里猜想，会不会是这次感染激活了病人的免疫系统，活跃的免疫细胞“顺手”杀死了癌细胞呢？

科里查阅了大量文献，找到了一个有力证据。他发现，早期的癌症手术成功率比19世纪末期要高。18世纪时有个医生曾宣称用手术的方法治好了85%的癌症病人，而在科里的时代，即使是条件非常好的纽约医院，这个比例也不过25%。科里认为，过去的外科手术缺乏消毒措施，病人经常会发生感染，而在19世纪末期的美国，手术时的消毒程序已经非常完善，发生感染的几率远小于过去。

科里从文献资料中还发现，这个思路并不是他首创的。很早就有医生用人为感染的办法治疗癌症，早年的医生们甚至尝试过让癌症病人得肺结核、梅毒和疟疾！虽然这个办法治好了一些癌症，但不少病人死于传染病，有点得不偿失。有了前人的教训，科里决定改用不那么致命的病菌，诱发丹毒的化脓性链球菌（Streptococcus pyogenes）正好就是这样一种非致命性的细菌。

1891年，科里找到一个身患癌症的志愿者。科里向病人的肿瘤里注射链球菌，两个月后肿瘤缩小。可是，停止注射后肿瘤很快又开始增大。科里只好从细菌学家那里要来一株毒性超强的链球菌，再次给病人注射，结果病人连发了两周高烧，退烧后肿瘤也迅速缩小，最后竟消失了。

科里认为自己找到了诱发癌症“自发缓解”的法门:让病人发高烧。他用这个方法治疗了10个病人，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缓解，但其中两人因为感染太过严重而去世了。科里总结经验，决定不用活细菌，改用从细菌中提取出来的细菌毒素。试验证明这种方法同样能够引发高烧，但却不会让病人得传染病。

试验了好几种细菌毒素后，科里找到了最佳组合，取名“科里毒素”（Corey's Toxin）。不过科里坚称毒素的成分并不重要，关键是治疗方法。他会根据病人的体质和癌症的情况，把适量的“科里毒素”直接注射进肿瘤的内部，让病人持续发烧好几个星期，甚至数月。这个方法获得了一定的成功，不少癌症病人病情获得了极大缓解。要知道，当时治疗癌症唯一的方法就是手术，“科里毒素”的出现可算是一项革命性的发现。

不过，这个方法原理不清，而且有一定危险性，不太容易普及，所以一直没有获得广泛承认。到了20世纪40年代，科学家发明了化疗和放射性疗法。“科里毒素”在这两种新方法面前很快失去了竞争力，不久就被主流医学界抛弃了。

无论是化疗还是放射疗法，都会伤及正常细胞，而且一旦癌细胞扩散，两种方法都束手无策。于是，近年来又有人想起了科里在一个世纪前发明的“科里毒素”。有人做过统计，发现科里疗法的疗效和现代的化疗和放射疗法相差无几。但是，科里的方法似乎是动员了患者自身的免疫功能，看上去像是一个“治本”的好办法。因此，不少人重新开始研究“科里毒素”，试图找出此法的机理，然后改进“科里毒素”，动用人体自身的防御武器，消灭癌症这一困扰人类多年的顽疾。 海沟科里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