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现与现实的不等式
作者:舒可文( W剪刀 《W剪刀》的设计功能与传统剪刀相反,合拢剪柄时剪刃张开,张开剪柄时剪刃合拢。使用者的相应神经系统与生理机能获得相反的应用。 )
如果这个大房子不标出是个画廊或美术馆,八成误入其间粗粗扫视一圈的人会把王鲁炎的作品当做是工厂的成绩汇报展。两个展厅的主要空间里顶天立地是两个巨大的钢铁装置,一个是《被锯的锯被被锯的锯锯》,另一个是两把各两吨重的巨大的《三角尺》,四周墙上挂着的是各种机械的设计图,如鸟笼、注射器、自行车、螺丝钉、手表、开塞器、游标卡尺、圆规、门窗开关器、手枪、坦克车等,还有更原始的画在普通笔记本上的设计草图。
然而不会有真正误入其中的人,因为王鲁炎的名字并不是一个能招揽观众的符号。事实上,对于艺术这个行业,他是一个几乎隐退的人,所以,来看展览的多数不是如时下很多展览上那些捧场的,也不是出于评判而寄予期待的,更多是出于好奇。从6月在北京阿拉里奥画廊开始的展览,到现在移到深圳何香凝美术馆,这段时间对这个展览的好评一直持续着——几年来最好的展览。但要细致追究却发现,处处会遇到评价的困境,容易听到的词汇是,观念的强度,严谨的系统,对现代工业化的批判等等。
王鲁炎最出名的作品是1992年开始的对自行车的改造设计。他在自行车后轮增设了两个飞轮,飞轮的内部结构做了改动,使自行车原有的机械性能和设计目的发生了改变,这种“W自行车”向前骑时是向后走的。1995年他改造的3辆自行车作为“样车”在日本大阪、东京的“新亚洲艺术展”巡回展出,当然试骑的观众马上感觉到以往的经验完全失效了。第二年,在澳大利亚,他用当地的20辆自行车改造成他的“W自行车”,在昆士兰现代艺术馆第二届亚太三年展现场“展销”,这批“W自行车”按自行车的价格,而不是艺术品的价格售出,在王鲁炎的设想里,是为了让这些自行车重新进入当地生活。转年他在北京又改造了25辆,在北京首届当代艺术学术邀请展上“试用”和“展销”,并在现场做了“试用”调查:试骑者被迫放弃过去经验,探索新方法,反经验过程令试骑者不适。那么购买的动机是什么呢?后来在巴西圣保罗的一个展览上,他仿做了一则商业广告:“你想去你不想去的地方吗?W自行车独有的向前骑时向后走的机械功能可以使你梦想成真!”
这个广告语中的悖论显而易见,也是他特别在意常常被忽略的现象:一种动机可以导致相反的结果。这种悖论被他广泛运用在常见的各种用品改造中。他的注射器在注射的同时会等量抽出,还有一种注射器的输入与抽出是在双管内部循环,在患者得不到一滴血液的情况下,有一种欺骗性的“抚慰”功能。他的起重机是向上起重时候又有向下拉的力,《W鸟笼开关器》上起始的动机是打开的方向,经过重重滑轮,打开“牢笼”的动作变成了关上的效力。《被锯的锯被被锯的锯锯》这个13吨重的大家伙看似一个精密的大机器,事实上也确实紧密,像环环相扣的齿轮,锯与锯之间互相咬合,锯与被锯同时进行。《W剪刀》与自行车类似,它的开合与日常经验是相反的。
从1988年,他就开始了这种改造设计,当他以设计图展示的时候,他被称为“方案艺术家”,因为那时他既没有把设计变为实物,也没有绘制出有视觉价值的图像,他只把这种工作视为观念艺术,所以他说在观念上完成了,作品也就完成了。今天,他把这些设计实施为有视觉形态的装置和图像。
( 《被锯的锯被被锯的锯锯》
在《被锯的锯被被锯的锯锯》中有两把锯在对锯。究竟哪一把锯是锯锯的锯?哪一把锯是被锯的锯?也许无论是哪一把锯一旦开始锯那把被它锯的锯,便会同时被那把被它锯的锯锯,由首先锯另一把锯的锯转换成为被另一把锯首先锯的锯?由“锯锯的锯”转换成为“被锯的锯”,因为同样的原因,在同一时刻又由“被锯的锯”被重新转换成为“锯锯的锯”。究竟哪一把锯是锯锯的锯?哪一把锯是被锯的锯?经过反复识别和判断之后仍然需要进行识别和判断,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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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鲁炎使用了一种与机械制图类似的刻板方式,他追求精确,在绘画时使用尺子和刻度,本来这是为排斥作品中介入叙事性、情绪因素甚至个性化特征,而个性化特征和作为一种情绪的冷峻恰恰在这种精确性中产生。这倒也印证了他悖论普遍存在的判断。
消除个性,追求机械化的精确,这种方式最极端的实验集中体现在1988年成立的新刻度小组的合作中,这个小组在当年是整个艺术新潮中的一支。在当时的新潮冲击中,似乎艺术中一切传统标准都可以无视、破坏、颠覆,只有个性是不倒的大旗,新刻度小组就把个性当做艺术实验的标靶。他们通过一整套规则设定,在工作中严格按规则合作,以刻度精确的机械制图方式,在一系列繁复的绘制后,他们确认图中的任何一笔都不再属于任何个人。相应,艺术的视觉价值也是他们取消的对象。经过8年实验,新刻度小组解散。除去他们的实验理由之外,解散在当时也是时事使然。
( 《被锯的锯被被锯的锯锯》
在《被锯的锯被被锯的锯锯》中有两把锯在对锯。究竟哪一把锯是锯锯的锯?哪一把锯是被锯的锯?也许无论是哪一把锯一旦开始锯那把被它锯的锯,便会同时被那把被它锯的锯锯,由首先锯另一把锯的锯转换成为被另一把锯首先锯的锯?由“锯锯的锯”转换成为“被锯的锯”,因为同样的原因,在同一时刻又由“被锯的锯”被重新转换成为“锯锯的锯”。究竟哪一把锯是锯锯的锯?哪一把锯是被锯的锯?经过反复识别和判断之后仍然需要进行识别和判断,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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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鲁炎是这个小组的3个成员之一,新刻度小组解散后不久,他基本退出艺术圈,10年间中国当代艺术潮起潮落,他成了变迁之外的逍遥者,打球玩牌去了。10年后,当代艺术的语境发生了变化,当年被讥贬的后殖民色彩在减退,中国财富的增长,使原来的意识形态关注点改变了,王鲁炎说:这时候我出来晒晒太阳。
其实他并没有真正的逍遥,也间或参加一些展览。新刻度小组解散后,王鲁炎继续实践着新刻度小组的精神倾向,在一种相对封闭的状态下,发展着他的方法。2006年上海双年展中他展出了一个旋转了90度的样板间,这件装置作品通过对不同空间参照的置换,造成了一个问题是:如何确定我们对特定时间与空间的感觉?可以说,经验判断以及由此导致的困境是他持续的疑问空间,他全力模拟科学所要求的控制力和可操作性,用外貌冷静、精确的图示和实物制造出“使经验困惑”的效果。这种精确要求观众的不仅是看,而且要读,要操作,只有沿着他的图示顺序读完,才能看到其中迷局,像自行车那样的实物在试骑者的操作中动机与结果相背离的效果才被强化。在他执著不离的疑问空间里,这种刻度意义上的精确性越高、可实现为物的实在感越强,它呈现的现实就会越为非现实,也越发不可实现。
( W国际腕表
《W国际腕表》中,任一齿轮的运作即使该齿轮自身的运作,又是迫使相邻齿轮运作的运作,同时也是被相邻齿轮所迫使的运作。每一个齿轮上描绘着一个国家的国旗,就是对某种当代国际关系的类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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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螺丝钉
《W螺丝钉》的设计效果是:隔隔不入。螺纹被改成刻度一样的平纹,与螺钉唤起的“钻”的意识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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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刻度小组的宿命似乎应了鲍德里亚揭露的当代艺术的宿命:所有的当代艺术都是一场阴谋,艺术家只有通过自杀和自我毁灭才能获得先验的批判性。
( 钢铁装置《被锯的锯被被锯的锯锯》 )
( 钢铁装置《三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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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鸟笼开关器
《W鸟笼开关器》上起始的动机是打开的方向,经过重重滑轮,打开“牢笼”的动作变成了关上的效力 )
( W鸟笼开关器
《W鸟笼开关器》上起始的动机是打开的方向,经过重重滑轮,打开“牢笼”的动作变成了关上的效力 ) 实现不等式现实